秋末的阳光斜斜地打在晚香斋的木窗棂上，把操作区里悬浮的糕粉照得像撒了一把碎金。林默握着手机站在天井里，听筒里传来供应商王经理略显为难的声音：“林总，常规款的高速相机我们仓库有货，但走普通物流得 3 天才能到上海；要是加急，今天发顺丰空运，明天就能到，但得额外加 500 块运费。您看……”
“500 块？” 林默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边缘 —— 这是他去年定制的，上面印着晚香斋的非遗牌匾图案，边角已经被磨得有些发亮。他抬头看向操作区的方向，隐约能听到陈曦和苏晚讨论的声音，还有机械臂调试时轻微的 “嗡嗡” 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昨天下午确定 “模拟手工动作” 的思路后，团队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 —— 陈曦连夜画了新的算法框架图，苏晚把爷爷的工艺笔记翻了三遍，李萌萌甚至联系了行业里的朋友，打听手工揉面动作数据的采集技巧。可现在，卡在了最关键的工具上。
“林哥，怎么样了？” 李萌萌抱着一摞文件走过来，额角沾着点糕粉，“我刚整理完品鉴会的时间线，张经理那边定的是下周五，咱们只剩 9 天时间了 —— 要是相机到得晚，采集数据、优化算法都赶不上。” 她把文件递过来，最上面一页用红笔标着 “品鉴会倒计时：9 天”，下面列着需要完成的任务：数据采集（2 天）、算法优化（3 天）、机器调试（2 天）、试产验证（2 天），每一项都卡得死死的。
林默接过文件，指尖划过 “数据采集” 那栏，心里快速算着账：常规款 3 天后到，意味着数据采集要从后天开始，后面的算法优化和调试就得压缩时间，万一中间出点差错，根本来不及补救；加急款虽然多花 500 块，但明天就能到，能留足 2 天时间采集数据，后续的步骤也能按计划来。
可 500 块也不是小数目 —— 之前 “糕小默 1.0” 的研发已经花了不少钱，林默上周申请的 2 万元预算，扣除买零件的费用，剩下的本就不多。他想起昨天陈曦说 “需要买新的传感器调试力度反馈”，苏晚也提过 “要给老匠人准备伴手礼”，每一笔钱都得省着花。
“林哥，要不…… 咱们算笔账？” 李萌萌看出了他的犹豫，拉着他坐在天井的石凳上，从文件袋里掏出个小本子，“要是等 3 天，万一赶不上品鉴会，张经理的谣言就坐实了，那些本来观望的老匠人肯定会信他的话 —— 咱们之前好不容易稳住的 3 家原料供应商，说不定就真的断货了。还有，老匠人联盟里本来想加入的几家中小商家，也会打退堂鼓。”
她在本子上画了个简单的表格：“您看，原料断货的话，咱们得重新找供应商，至少多花 2000 块运费；老匠人信任没了，后续联盟扩容至少得推迟 3 个月，损失的订单保守估计有 5 万块；要是品鉴会输了，咱们的机械臂后续就更难推广了，这损失可不是 500 块能补的。”
林默看着本子上的数字，心里的犹豫渐渐散了。他想起上周王师傅打电话时说 “你们要是真能用机器传手艺，我就把我那片桂花林的货都给你们”，想起苏晚抱着爷爷的笔记说 “不能让老手艺被谣言压下去”，突然觉得 500 块的加急费根本不算什么。
“王经理，我选加急款。” 他拿起手机，语气坚定，“运费我现在转给你，麻烦你今天务必发出去，快递单号一会儿发给我。对了，相机的说明书和配套的数据线、存储卡都要配齐，要是少了东西，耽误了数据采集就麻烦了。”
挂了电话，林默把手机揣回口袋，笑着对李萌萌说：“走，跟他们说去，明天相机就到，让大家放心。”
操作区里，陈曦正蹲在机械臂旁，手里拿着张画满线条的纸，眉头皱得紧紧的。苏晚站在旁边，手里捧着爷爷的工艺笔记，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争论什么。
“陈曦，苏晚，有好消息。” 林默走过去，“相机定了加急款，明天就能到，咱们后天就能开始采集数据。”
陈曦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明天到是好，可…… 咱们到底要采集哪些数据啊？” 他把手里的纸递过来，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的轨迹线，“我刚才想了想，手工揉面有那么多动作，是先采集画圈的角度，还是先采集按压的力度？采集的时候用什么标准判断数据准不准？万一采回来的数据没用，不是白忙活吗？”
苏晚也点点头，把笔记摊开：“爷爷的笔记里写了‘揉面要随面性变’，可‘面性’怎么用数据表示？比如面团湿度不同，揉面的力度也不一样，咱们采集的时候用干面团还是湿面团？”
操作区里的气氛又有些沉了下来。周匠人坐在旁边的竹椅上，手里揉着块面团，看着他们，突然开口：“其实最准的，还是老匠人的‘肌肉记忆’。我揉了四十多年面，不管面团干还是湿，手一碰到就知道该用多大劲，该转多少圈 —— 你们要是能把这种‘感觉’变成数据，机器肯定能学会。”
苏晚眼睛一亮，突然想起笔记里夹着的一张纸 —— 是爷爷当年记录自己揉面动作的草稿，上面画着几个简单的箭头，旁边标着 “圈径 15cm”“翻转 15 秒”“力 35-32N”。她赶紧把纸抽出来，铺在操作台上：“你们看，爷爷当年其实已经在记录动作数据了！咱们可以照着这个思路，制定一个‘数据采集清单’，把要采集的内容一条条列出来，这样就不会乱了。”
林默立刻搬来一张小桌子，李萌萌去找了张空白的 A4 纸，苏晚拿着笔，一边翻笔记一边念：“首先，手腕转动角度 —— 爷爷写的是 30 度左右，周师傅刚才演示的也是 30 度，这个得采集，还要标上误差范围，比如 30±2 度。”
“然后是画圈频率。” 陈曦补充道，“手工揉面时，画圈的速度不是固定的，刚开始慢，中间快，最后又慢，这个得记录下来，比如每秒多少圈，不同阶段的变化。”
周匠人也凑过来，指着面团说：“还有面团翻转间隔，我一般是每揉 15 秒翻一次，有时候面团湿了会 12 秒翻一次，这个也得记，不能只按固定时间来。”
苏晚把这些都记下来，字迹工整地列成五条：
1. 手腕转动角度：采集不同揉面阶段的角度值（初始、中期、末期），误差 ±2 度；
1. 画圈频率：记录每秒画圈次数，分初期（1-5 分钟）、中期（6-10 分钟）、末期（11-15 分钟）三个阶段；
1. 面团翻转间隔：按面团湿度分档（10%-12%、12%-14%、14%-16%），记录对应翻转时间；
1. 按压力度峰值：采集按压时的最大力度和最小力度，以及力度变化的时间节点（如 35N 降至 32N 用了几秒）；
1. 动作连贯性节奏：记录相邻两个动作（如按压后画圈、画圈后翻转）的间隔时间，确保动作流畅。
“这样就清晰了！” 林默看着清单，忍不住点头，“每一项都有明确的内容和标准，采集的时候就不会手忙脚乱了。陈曦，你可以根据这个清单，设计一个数据记录表，把时间轴、数据栏、备注栏都画上，到时候采集的人直接填就行。”
陈曦立刻找来尺子和铅笔，在纸上画起表格：“表格左边是时间轴，每 10 秒一格；中间是数据栏，对应清单的五项内容；右边是备注栏，记录当时的面团湿度、温度这些环境因素。这样采集完的数据一目了然，后续优化算法也方便。”
李萌萌看着表格，突然说：“对了，采集的时候得有两个人，一个操作相机，一个记录数据，不然忙不过来。我可以负责记录，之前在学校学过数据统计，记的时候不会出错。”
苏晚则翻到清单的最后一页，在备注里写道：“优先邀请林父、赵爷爷参与数据采集，他们的手艺最贴近老味道，数据参考价值更高。” 她抬头看向林默，“林伯父揉面的手艺和爷爷最像，赵爷爷做了几十年酥饼，揉面的力道把控特别准，要是能请他们来，采集的数据会更准。”
林默立刻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我爸打电话，他肯定愿意来。赵爷爷那边，我下午过去一趟，顺便给他带点刚做的桂花糕。”
当天下午，林默去了赵爷爷家。赵爷爷的家在老街区的深处，是个带小院子的平房，院子里种着一棵老石榴树，叶子已经黄了，落在地上铺了一层。赵爷爷正坐在院子里编竹匾，看到林默手里的桂花糕，立刻放下手里的竹条，笑着说：“你这小子，每次来都带吃的，我这牙口可经不起你这么‘喂’。”
“爷爷，这次来是有事儿想请您帮忙。” 林默把桂花糕放在石桌上，把 “糕小默” 的情况和数据采集的事说了一遍，“您揉面的力道最准，想请您去晚香斋，帮我们拍点揉面的视频，采集点数据，让机器学学您的手艺。”
赵爷爷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让机器学我的手艺？行啊！我这辈子就会揉面，要是能让机器把这手艺传下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说吧，什么时候去，我提前把竹匾编完。”
林默心里一暖，连忙说：“明天相机到了，后天开始采集，您要是方便，后天早上九点过去就行。”
“没问题！” 赵爷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时候我把我那套揉面的竹板也带上，用惯了的家伙，揉出来的面才够味。”
回到晚香斋时，陈曦已经把数据记录表设计好了。表格打印出来有两页纸，左边的时间轴精确到秒，中间的数据栏每一项都标了单位（角度用度、频率用次 \/ 秒、力度用 N），备注栏还留了足够的空间，能写下环境温度、面团湿度等信息。
“你看，这里我加了个‘异常数据标注栏’。” 陈曦指着表格右下角，“要是采集的时候出现异常情况，比如面团掉在地上了，或者动作没做好，就在这里标出来，后续分析的时候就不会把这些数据算进去。”
苏晚拿过表格，仔细看了一遍，又补充道：“明天相机到了，咱们得先调试一下，比如拍一段周师傅揉面的视频，看看相机的帧率够不够，能不能清晰地拍到动作细节。还有，得找个合适的位置架相机，既能拍到手部动作，又能拍到面团的变化。”
林默点点头：“我已经跟操作区的师傅说了，明天早上把操作区中间的位置空出来，架个三脚架。萌萌，你明天早点来，跟陈曦一起调试相机，熟悉一下操作流程。”
“好嘞！” 李萌萌爽快地答应，手里还拿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明天要做的事：“调试相机、整理采集工具、联系老匠人确认时间…… 保证不落下一件。”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顺丰的快递员就把高速相机送来了。包裹很大，外面裹着厚厚的气泡膜，陈曦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装着相机机身、两个镜头、一根数据线、一张存储卡，还有一本厚厚的说明书。
“快，咱们去操作区调试！” 陈曦抱着相机，快步走向操作区。李萌萌拿着说明书跟在后面，苏晚则去找了周匠人，让他准备一块面团，用来测试相机。
操作区中间已经空了出来，三脚架也架好了。陈曦把相机装在三脚架上，打开电源，按照说明书的步骤调整参数：“帧率调到 240 帧 \/ 秒，分辨率设为 1920x1080，这样既能拍清楚动作细节，又不会占用太多存储空间。”
周匠人拿着块面团，站在相机前，按照平时的习惯开始揉面。陈曦按下录制键，相机的指示灯开始快速闪烁，屏幕上实时显示着周匠人揉面的画面 —— 每一个动作都被清晰地捕捉下来，连指腹按压面团时的细微形变都看得一清二楚。
“太好了！” 陈曦按下停止键，回放视频时，眼睛都亮了，“你看这个帧画面，周师傅手腕转动的角度刚好是 30 度，和咱们清单上的标准一模一样；还有这个按压动作，力度从 35N 降到 32N，用了 8 秒，速率特别稳定。”
苏晚凑过来看，看着屏幕上周匠人熟悉的动作，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教她揉面的场景。那时候爷爷也是这样，手里拿着块面团，一边揉一边说：“揉面要用心，不是用劲，你得跟面团说话，知道它什么时候需要轻，什么时候需要重。” 现在，这些用心才能掌握的手艺，正通过高速相机，一点点转化成精确的数据，即将被赋予给机器。
林父和赵爷爷也准时到了。林父穿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装着爷爷当年用过的揉面盆；赵爷爷则带着他的竹板，竹板的边缘被磨得发亮，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
“爸，赵爷爷，辛苦你们了。” 林默迎上去，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咱们先熟悉一下流程，等会儿采集的时候，你们就按平时的习惯揉面，不用紧张，拍不好咱们再拍。”
林父笑着说：“我揉了几十年面，还能紧张？你就放心吧，保证给你拍得清清楚楚的。”
赵爷爷也点点头，拿起竹板，在手里掂了掂：“用这竹板揉面，力道能透进面团里，机器要是能学会这个，揉出来的面肯定和手工的一样好吃。”
陈曦把数据记录表递给李萌萌，又给林父和赵爷爷讲了采集流程：“等会儿我喊‘开始’，你们就开始揉面，李萌萌会在旁边记录数据，有什么问题随时说。”
一切准备就绪，陈曦调整好相机角度，对着林父比了个 “oK” 的手势：“林伯父，准备好了吗？咱们开始采集第一组数据。”
林父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面团，放在竹匾里。随着陈曦一声 “开始”，他的手腕轻轻转动起来，面团在他掌心灵活地打着转，动作流畅而沉稳，和爷爷当年揉面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高速相机的指示灯快速闪烁，李萌萌拿着笔，眼睛紧紧盯着林父的动作，在数据记录表上快速记录：“0 秒，手腕转动角度 30 度，画圈频率 1.2 次 \/ 秒，力度 35N……15 秒，翻转面团，角度 45 度……30 秒，力度降至 34N……”
苏晚站在旁边，手里拿着爷爷的工艺笔记，一边看林父的动作，一边对照笔记上的内容，时不时在旁边补充几句：“这里力度降得有点慢，和爷爷笔记里写的‘10 秒降 1N’差不多…… 翻转间隔刚好 15 秒，特别准。”
林默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满是感慨。操作区里，高速相机在记录着老匠人的动作，李萌萌在记录着数据，苏晚在对照着传统工艺笔记，陈曦在调试着设备 —— 传统与科技，就在这一个个细微的动作里，一点点融合在一起。
第一组数据采集完成后，陈曦回放视频，看着屏幕上清晰的动作细节，忍不住说：“林伯父，您这揉面的动作太标准了！每一个数据都和咱们清单上的标准特别接近，有了这些数据，优化算法就有方向了。”
林父擦了擦手上的糕粉，笑着说：“这都是几十年练出来的，只要你们能用机器把这手艺传下去，我多拍几组都没问题。”
接下来的一天，他们又采集了赵爷爷、周匠人的揉面数据，一共拍了 12 组视频，记录了整整 4 页数据。每一组数据都详细而准确，涵盖了不同湿度、不同温度下的揉面动作，为后续的算法优化提供了充足的依据。
傍晚的时候，采集工作终于结束了。陈曦把数据备份到电脑里，李萌萌把数据记录表整理好，苏晚则把爷爷的工艺笔记小心地收起来。林父和赵爷爷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林默特意给他们装了两袋刚做的即食桂花糕。
“爸，赵爷爷，今天辛苦你们了。” 林默递过桂花糕，“等‘糕小默’优化好了，第一块用它揉面做的桂花糕，肯定先给你们尝。”
赵爷爷接过桂花糕，笑着说：“好！我等着尝机器做的桂花糕，看看是不是和我揉的面一样好吃。”
林父拍了拍他的肩膀：“儿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管成不成，你能想着把老手艺传下去，爸就为你骄傲。”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林默心里暖暖的。他转头看向操作区，陈曦正在电脑上整理采集到的数据，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仿佛在编织一个美好的梦；苏晚和李萌萌在收拾采集工具，时不时讨论着明天的算法优化计划。
他知道，数据采集只是第一步，后面的算法优化、机器调试还有很多困难等着他们。但只要团队能像现在这样，把传统手艺的智慧和科技的力量结合起来，把老匠人的期望和年轻人的努力凝聚在一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晚风吹过晚香斋的天井，带来了桂花的甜香。林默看着操作区里忙碌的身影，看着桌上整齐的数据记录表，看着角落里静静躺着的高速相机，心里充满了希望。他仿佛已经看到，下周五的品鉴会上，“糕小默” 揉出的面团温润均匀，老匠人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张经理的谣言不攻自破 —— 而这一切，都从今天采集的这些数据开始，从那些老匠人传承了几十年的手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