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信集团总部的会议室里弥漫着冷冽的空调风,林宇把西装袖口往里折了两折,指尖还是抵到了冰凉的红木桌面。对面的张敏正用银质钢笔敲击着合同草案,笔帽上的集团标志在顶灯照射下泛着冷光。
“林老板,我们的条件很清楚。” 张敏推过来一份打印整齐的文件,每页右下角都盖着鲜红的骑缝章,“海蓬子干货每斤 45 元,红薯淀粉每斤 8 元,青蟹每只 30 元,这个价格包含所有运输和包装成本。”
林宇的指尖在 “45 元” 上顿住了。这个价格比给 “鲜禾” 餐厅的批发价还低了 15%,几乎是成本边缘。他抬眼时,正好对上张敏镜片后那双锐利的眼睛,对方嘴角噙着的笑意像结了冰的湖面。
“张总监,” 林宇把合同往回推了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个价格我们很难接受。海蓬子从种植到晾晒要经过七道工序,光是人工成本就……”
“我看过你们的成本核算。” 张敏打断他,调出平板电脑上的数据,“红树林种植基地的租金是政府补贴价,人工是当地村民,比市场价低 20%。林老板,我们是大宗采购,量能保证你们全年产能,价格自然要优惠。”
苏瑶在旁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递过来一张写着 “冷静” 的便签。她今天穿了件新买的浅蓝色衬衫,领口系着细丝巾,紧张得指尖都在发抖,却还是强作镇定地翻开样品册:“张总监,您看我们的海蓬子干货含水量控制在 8% 以下,刘三那边的货普遍在 15% 以上,折算下来实际成本……”
“我们只看最终报价。” 张敏的助理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恒信从不为溢价买单,要么接受,要么……”
“小王。” 张敏抬手制止了助理,转而看向林宇,“还有个附加条件,我们要求独家供应。合作期间,你们不能给任何第三方供货,包括那个‘鲜禾’餐厅。”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林宇心里。“鲜禾” 虽然量不大,但回款快,还是重要的展示窗口。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二十层楼的高度让蓝湾镇的海岸线缩成了条银线,突然很想念滩涂上带着咸腥味的风。
【系统提示:检测到核心条款冲突,启动利益分析模型。恒信急需优质海产原料升级产品线,对青蟹的需求弹性较低。建议:坚守价格底线,放宽独家供应范围至同类产品,保留特色渠道。】
淡蓝色的面板在眼前一闪而逝,林宇深吸一口气,从帆布包里掏出份检测报告:“张总监,这是省农科院的最新检测,我们的海蓬子黄酮含量比行业标准高 37%,这是红树林独特生态环境造就的,刘三的货根本达不到。” 他指着报告上的曲线图,“用这种原料做的即食海苔,售价能提高 25%,您的利润空间……”
“林老板很懂营销。” 张敏的钢笔终于停了下来,“但恒信的采购体系有严格标准,价格浮动不能超过 5%。” 她在合同上圈出 “独家供应” 字样,“这个条款可以修改,允许你们保留对乡镇小卖部的供应,但餐厅和商超渠道必须独家。”
谈判陷入僵局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黑咖啡的焦香混着三明治的黄油味,暂时冲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林宇拿起块三明治,发现面包里夹的海苔正是恒信的产品,口感干涩带着股陈味。
“张总监平时吃这个吗?” 他突然问。
张敏愣了愣:“偶尔。”
“我们的海蓬子做出来的海苔,您要不要尝尝?” 林宇从包里拿出密封袋,里面是苏瑶用新货试做的海苔,翠绿的颜色透着光泽,“没有添加剂,保质期短,但鲜味能保留九成。”
苏瑶赶紧拆开袋子递过去。张敏迟疑着尝了一小口,眉头慢慢舒展开:“确实不错。” 她放下钢笔,“价格最多提到 48 元,独家供应范围按我说的,账期 60 天,违约金按合同金额的 30%。”
“50 元。” 林宇的声音很坚定,“账期最多 45 天,违约金 15%。我们是小企业,经不起太大风险。” 他拿出计算器,“按每月五千斤算,50 元比 48 元每月多一万块,刚好够支付新增的冷库费用,能保证给您的货都是最新鲜的。”
张敏盯着计算器上的数字,会议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的送风声。林宇的手心全是汗,衬衫后背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想起父亲说过,谈判就像在礁石上钓鱼,既要耐住性子,又不能被浪头卷走。
“49 元。” 张敏突然开口,“账期 50 天,违约金 20%。这是我的底线。” 她站起身,“同意的话,明天让法务来签正式合同。”
林宇和苏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释然。“成交。” 他伸出手,握住张敏微凉的手掌,“希望我们能长期合作。”
走出恒信大厦时,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苏瑶突然蹲在路边笑出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份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合同草案。“我们做到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丝巾被风吹得飘起来,“我刚才腿都在抖,生怕说错话。”
林宇递给她瓶矿泉水,自己也灌了大半瓶:“我也紧张,张总监翻合同的时候,我总觉得她要把我们的漏洞全找出来。” 他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流,突然很想念蓝湾镇的三轮车,“回去得赶紧扩建冷库,再招两个工人,不然赶不上他们下个月的订单。”
苏瑶把矿泉水瓶捏扁又撑开:“王婶说她侄子在水产市场干过,懂冷库管理;柱子他哥也想回来帮忙,说在外面打工不如家里踏实。” 她抬头看着林宇,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我们真的要做大了,对吗?”
“是‘我们’。” 林宇强调道。从最初的七分地,到加工点,再到现在和大企业合作,苏瑶的红绳始终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他突然想起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时,阳光在贝壳挂坠上折射出虹彩 —— 是用上次赶海捡的鹦鹉螺打磨的,比送给她的第一个虎斑贝更精致。
“这个……” 他的耳根有点烫,“庆祝我们谈判成功。”
苏瑶的手指刚碰到挂坠,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两人一跳。是王婶打来的,声音里满是兴奋:“小宇,恒信的人刚才来电话,说要预付 30% 的定金!镇上的人都在传,说咱们蓝湾鲜品要进大超市了!”
挂了电话,苏瑶把新挂坠系在包带上,和旧的虎斑贝并排晃着:“回去吧,该给大家分好消息了。”
长途汽车驶离市区时,林宇望着窗外倒退的高楼,突然觉得那些冰冷的玻璃幕墙,远不如滩涂上红树林的气根亲切。但他知道,这次谈判像艘小船,终于帮他们驶出了蓝湾镇的浅滩,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更广阔也更复杂的海面。
苏瑶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皱着,像是还在担心合同条款。林宇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自己则拿出笔记本,开始规划扩建冷库的细节。系统面板上,【长期合作任务】的进度条显示为 50%,下面标注着:“信任需要时间沉淀,品质是最好的船锚。”
车过跨海大桥时,夕阳正沉入海面,把海水染成融化的金子。林宇看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蓝湾镇轮廓,突然想起第一次赶海时,父亲教他辨认潮汐的谚语。现在他知道,真正的浪潮,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