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黑夜里疾驰了七个时辰,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时,终于驶入了徐州站。站台比沪上冷清得多,风里裹着北方深秋的寒意,吹得人鼻尖发疼。白苓刚跳下火车,就下意识地握紧了桃木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死灵之气,像一层看不见的薄霜,沾在皮肤上凉得刺骨。
“这里的阴煞之气很重。”白苓皱眉扫视四周,“柳轻眉的人恐怕早就通知了山里的余孽,我们得换身行头。”
两人在车站附近的杂货铺买了粗布短褂和草帽,把符纸藏在衣襟夹层,桃木剑裹进布套,看起来像两个赶路的货郎。刚走出铺子,就见一个背着竹篓的老汉蹲在墙角抽旱烟,竹篓上插着根褪色的木牌,写着“走山引路”四个歪扭的字。
“老伯,请问去落魂山怎么走?”林砚上前问道。
老汉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上下打量他们半晌才开口:“落魂山?那地方可不是活人该去的。上个月有伙外乡人硬要进山,结果连骨头都没捡回来。”他磕了磕烟杆,“你们是来寻亲还是采药?趁早死了这条心。”
白苓从怀里摸出两块银元递过去:“我们找一位故人留下的东西,只要您能把我们带到山脚下,这钱就是您的。”
银元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老汉的喉结动了动,最终把烟杆揣进怀里:“罢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但丑话说在前头,只到山外的望魂崖,再往里去是‘山主’的地盘,我可不敢踏进一步。”他背起竹篓,从里面掏出三柱香和一张黄纸,“走我的路得守规矩,逢山拜山,遇水敬水,不然丢了性命可别怨我。”
这老汉姓赵,是本地最后一个走山客,祖辈都靠引路进山讨生活,对落魂山的禁忌了如指掌。他带着两人往西北走,越往山里走,树木越茂密,阳光几乎透不进来,地上积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坟土上。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狭窄的隘口,两侧是刀削般的石壁,仅容一人通过。赵老汉停下脚步,点燃三柱香插在石缝里,对着隘口躬身拜了三拜:“山灵在上,晚辈带客借路,还望放行。”
香火烧得很旺,烟气却不往上飘,反而贴着地面钻进石缝里。林砚突然觉得颈间的镇魂玉发烫,玉佩里传来苏晚急促的声音:“小心!这不是山灵,是邪阵的引子!”
话音刚落,隘口两侧的石壁突然渗出黑色黏液,黏液落地后化作无数细小的蛆虫,朝着三人爬来。赵老汉吓得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是噬魂枯骨阵!他们竟然把阵眼挪到这儿了!”
白苓立刻将林砚拉到身后,桃木剑出鞘直指隘口:“这是噬魂教的基础阵法,用活人骸骨养出阴煞之气,专门困住闯入者。”她挥剑斩断爬来的蛆虫,蛆虫落地即化作黑烟,“你守住左侧,用镇魂符贴向石壁上的凹陷处,那里是阵眼的薄弱点!”
林砚握紧怀里的符纸,刚要冲过去,就见石壁上突然伸出数只枯骨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枯骨手的指缝里缠着黑丝,一碰到皮肤就传来灼烧般的疼痛。他急中生智,掏出一张镇魂符贴在骨手上,符纸金光一闪,枯骨手瞬间化作粉末。
“快!阴煞之气要液化了!”白苓的声音带着喘息,剑身上的符文光芒渐弱。林砚抬头看去,隘口上方的黑雾正慢慢凝聚成水滴状,那是阴煞之气液化的征兆,一旦滴落,圣阶以下的人都要被冻成黑冰。
林砚借着符纸的金光掩护,纵身跃到左侧石壁前。石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凹陷,每个凹陷里都嵌着半块骸骨,正不断渗出黑雾。他摸出镇魂玉按在石壁上,玉佩突然发出强光,照得所有凹陷都无所遁形——正中央那个嵌着完整颅骨的凹陷,黑雾最浓,颅骨的眼眶里还闪着红光。
“找到了!”林砚将三张镇魂符叠在一起,用桃木剑的剑尖挑着,狠狠扎进颅骨的眼眶。符纸瞬间燃烧起来,金光顺着凹陷蔓延,所过之处,黑雾滋滋作响地消散,枯骨手也不再冒出。
隘口的黑雾渐渐褪去,露出后方蜿蜒的山路。赵老汉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多谢二位救命……这阵以前只在山深处有,如今竟然挪到了山口,看来山里的东西是真要出来了。”他从竹篓里掏出一张残破的地图,“这是我爷爷留下的旧图,标着望魂崖的位置,再往前我真的不敢去了。”
林砚接过地图,刚想说谢谢,就见赵老汉突然瞪大了眼睛,手指着他的身后。林砚回头,只见一道黑影从树后闪过,手里的黑色长鞭直奔他的后心——是柳轻眉的手下!
白苓反应极快,掷出一张符纸挡住长鞭,拉着林砚和赵老汉就往山路深处跑。黑影在身后紧追不舍,长鞭挥动时带着无数怨灵的尖啸。跑过一道拐角,前方突然出现一片开阔地,地里插满了稻草人,每个稻草人的胸口都贴着一张黑符。
“别碰那些稻草人!”赵老汉惊呼,“那是引魂桩,碰了就会被怨灵缠上!”
黑影追到拐角处,突然停下脚步,阴冷地笑了起来:“你们逃不掉的,柳护法已经在落魂殿等着收你的纯魄了。”他挥了挥手,稻草人胸口的黑符同时燃起黑烟,“这些怨灵会替我拦住你们!”
黑烟中浮现出无数模糊的人影,都是进山后失踪的人,他们哀嚎着扑向三人。白苓挥剑斩杀靠近的怨灵,却发现怨灵杀之不尽,反而越来越多。林砚突然想起镇魂玉的作用,将玉佩高高举起:“苏晚,能借助你的力量吗?”
玉佩红光一闪,苏晚的声音带着虚弱:“我可以暂时压制怨灵,但需要你的纯魄之力催动……可能会消耗很大。”
“没关系!”林砚将手按在玉佩上,感觉体内有股暖流顺着手臂涌入玉佩。玉佩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红光扫过之处,怨灵纷纷发出惨叫,化作黑烟消散。黑影见状,骂了一句脏话,转身消失在树林里。
红光渐渐褪去,林砚双腿一软,差点摔倒。白苓赶紧扶住他,发现他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你消耗太大了,必须找地方休息。”
赵老汉指着不远处的破庙:“那是山神庙,虽然破了,但能挡挡风寒。以前走山的人都在那儿歇脚。”
山神庙只有三丈见方,墙皮剥落,神台早已坍塌,只剩下一尊破碎的泥胎神像。林砚靠在墙角坐下,镇魂玉的温度慢慢恢复正常,苏晚的声音也变得微弱:“刚才……我感应到玄玉姬的气息了,就在落魂山的主峰。”
白苓正在生火,闻言动作一顿:“玄玉姬是上古时期被封印的噬魂妖主,《噬魂录》的下卷据说就是用来镇压她的。柳轻眉要找下卷,恐怕是想解开她的封印。”
林砚摸了摸玉佩,想起老管理员的牺牲,眼神渐渐坚定:“不管她想做什么,我们都不能让她得逞。”
半夜,林砚被一阵奇怪的声响吵醒。他睁开眼,看到庙外飘着无数绿色磷火,磷火在空中组成了一行字:“望魂崖有诈,速弃桃木剑”。
“白苓,你看!”林砚推醒白苓。白苓看到磷火组成的字,脸色凝重:“这是山灵的预警。噬魂教的人可能在望魂崖布了更大的阵,专门针对桃木剑。”她摸了摸剑身上的符文,“但桃木剑是除灵的利器,怎么能弃掉?”
苏晚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是弃掉,是让纯魄之力浸润剑身。桃木剑本就克阴邪,加上纯魄之力,能破掉针对魂器的禁制。”
林砚起身走到火堆边,将桃木剑放在火上烤。他按照苏晚说的,将镇魂玉贴在剑身上,慢慢输送纯魄之力。剑身上的符文渐渐与玉佩的红光融合,发出温暖的光晕,原本冰凉的剑身也变得温热起来。
天亮时,桃木剑的符文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赵老汉早已不见踪影,只在庙门口留下一袋干粮和一张字条:“山灵已怒,前路多珍重”。
两人收拾好东西,按照地图往望魂崖走去。山路越来越陡峭,周围的树木都长得歪歪扭扭,树枝像鬼手一样伸向天空。走到半山腰时,林砚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你看那是什么?”
前方的空地上,立着五根黑色石柱,石柱上缠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埋在土里,地面上画着巨大的曼陀罗花纹,花纹中嵌着无数骸骨——竟是升级版的噬魂曼陀罗阵。而阵中央的高台上,赫然放着一本残破的古籍,封面上写着“噬魂录下卷”。
“是陷阱。”白苓眼神冰冷,“柳轻眉故意把书放在这儿,引我们进阵。”
林砚刚要说话,就听到一阵娇媚的笑声从石柱后传来。柳轻眉缓步走出,红色旗袍在阴森的山林里格外刺眼:“白苓妹妹,别来无恙啊。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她拍了拍手,石柱上的锁链突然剧烈晃动,“这阵用了九百九十九个活人的魂魄喂养,正好能炼了林砚的纯魄。”
白苓将林砚护在身后,桃木剑直指柳轻眉:“你以为这点伎俩就能困住我们?”
柳轻眉冷笑一声,挥手扯下脖子上的黑色项链——项链的吊坠竟是半块玄玉,与林砚的镇魂玉隐隐呼应。“我知道你们破了枯骨阵,但这曼陀罗阵可不一样。”她将玄玉吊坠抛向空中,吊坠发出黑光,融入阵法,“现在,游戏开始了。”
阵法突然启动,石柱喷出黑雾,在空中组成一朵巨大的黑色曼陀罗花,朝着两人压来。林砚的镇魂玉剧烈发烫,苏晚的声音带着急切:“用桃木剑刺向花芯!那里是阵眼,但必须用纯魄之力催动!”
白苓纵身跃起,桃木剑带着金光斩向曼陀罗花芯。柳轻眉却突然甩出长鞭,缠住了桃木剑的剑身:“想破阵?先过我这关!”
林砚看着白苓被长鞭牵制,急中生智,将镇魂玉摘下来握在手里,纵身扑向高台上的古籍。古籍突然发出红光,与镇魂玉产生共鸣,曼陀罗花的动作瞬间停滞。柳轻眉脸色大变:“不可能!你怎么能激活古籍的力量?”
“因为他是玄玉姬选中的镇魂者。”苏晚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玉佩红光暴涨,“白苓,快!用剑劈开花芯!”
白苓趁机挣脱长鞭,桃木剑全力刺向曼陀罗花芯。金光与红光交织在一起,阵法发出刺耳的破裂声,黑色曼陀罗花渐渐消散,石柱也轰然倒塌。
柳轻眉喷出一口黑血,怨毒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别得意,落魂殿里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你们!”她抛出一把黑色粉末,化作黑雾消失不见。
林砚捡起高台上的古籍,发现书页是用兽皮做的,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上古文字,他竟然能看懂大半。“上面说,玄玉姬被封印在落魂殿的地底,需要纯魄之力才能彻底封印。”他抬头看向山路尽头,那里云雾缭绕,隐约能看到一座宫殿的轮廓,“落魂殿就在前面了。”
白苓收起桃木剑,眼神坚定:“不管里面有什么,我们都必须走下去。”她看了一眼林砚手里的古籍,“这《噬魂录》下卷,或许就是解开你身世之谜的关键。”
两人顺着山路继续前行,雾气越来越浓,空气中的阴煞之气几乎凝成了实质。走到云雾最浓处,一座破败的宫殿出现在眼前,宫殿的匾额上写着“落魂殿”三个大字,字迹早已模糊,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砚刚要踏入殿门,镇魂玉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古籍也开始发烫。他低头看向古籍,最末一页的文字突然亮起红光,组成一行清晰的字:“入殿者,需弃半魂为引,方能见玄玉姬真容。”
林砚和白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他握紧镇魂玉,轻声说道:“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解开真相。”
白苓点了点头,将桃木剑交到他手里:“我会陪你一起。”
两人并肩踏入落魂殿,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将阳光彻底隔绝在外。殿内漆黑一片,只有古籍和镇魂玉发出的微光,照亮了前方无尽的黑暗。他们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