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塔之主(或者说,正在与墨羽意识深度融合的星塔之主残留)传递出的惊骇信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苏易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但在表面上,他没有流露出分毫异样。此刻,万界初定,人心思安,绝不能将这份可能引发新一轮恐慌的猜疑公之于众。
他扶着昏迷的墨羽,感受着她体内两股意识融合时产生的剧烈波动与信息洪流。那关于“实验场”、“变量收集”、“轮回”、“作者”的只言片语,像冰冷的毒刺,扎在他刚刚因胜利而稍感轻松的心头。
“先带她下去休息,以混沌温养灵台,助她稳定融合。”苏易对迅速赶来的星灵医疗官吩咐道,声音平稳。他指尖悄然渡出一缕精纯的混沌本源之气,包裹住墨羽的灵魂核心,既能助她调和意识,也能在她苏醒或出现异常时第一时间感知。
望着被送走的墨羽,苏易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凝重,但当他转身面向下方仍在沸腾欢庆的万界生灵时,脸上已恢复了平和与威严。
“劫波渡尽,当庆新生!”苏易朗声宣告,压下心中的隐忧,决定先将眼前之事做好,“传我法旨:秩序新城,大庆三日!万界同贺,共缅英烈,齐迎未来!”
真正的狂欢,这才开始。
压抑了太久、恐惧了太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宣泄出来。秩序新城这座汇聚了诸天精华的枢纽城市,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天空中,星灵共和国的舰队释放出无数柔和的光球,如同人造星辰,排列成庆祝的图案与文字;修真宗门的长老们联手施法,幻化出万里祥云、仙鹤齐鸣的盛景;魔法文明的法师们召唤出绚烂而不伤人的元素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千奇百怪的花朵与图腾;机械文明的智械们则演奏起恢弘而精准的合成交响乐,节奏激昂,振奋人心。
街道上,来自不同种族、不同文明的生灵摩肩接踵。粗犷的兽人战士与优雅的精灵法师勾肩搭背,痛饮着矮人酿造的烈酒;身形巨大的岩石巨人与小巧的妖精一起,围着由噬星鲸族意念构筑的光影篝火起舞;科技文明的公民好奇地打量着修真者摊位上流光溢彩的法器,而修真者们也对那些精巧的科技造物啧啧称奇。
酒楼茶肆,座无虚席。人们高声谈论着决战时的惊心动魄,传颂着苏易道主的无敌英姿,缅怀魏老、星鲸皇等牺牲的英雄,也畅想着未来新纪元的美好蓝图。泪水与笑声交织,悲伤与希望共存。这是劫后余生最真实的情感流露。
李慕白卸下了重担,与几位剑道好友于城楼之上对月畅饮,吟诗舞剑,剑气纵横间却不带杀伐,唯有畅快与疏狂。柳如霜难得地褪去了清冷,在几位女修姐妹的陪伴下,漫步于被冰系法术点缀得晶莹剔透的园林中,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血戟魔尊则拉着一帮魔族、妖族的好汉,在最大的广场上摆开擂台,以武会友,打得热火朝天,吼声震天,却是纯粹的切磋与宣泄。
苏易没有置身于热闹的中心,他如同一个无声的观察者,漫步在新城的街道上,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喜悦。他所过之处,生灵们自发地恭敬行礼,目光中充满了爱戴与感激,却无人上前打扰。这是对他这位救世道主发自内心的尊崇。
看着眼前万族和谐共处、其乐融融的景象,苏易心中那因星塔之主信息而生的阴霾,似乎也被冲淡了些许。无论如何,他守护住了眼前这一切,这便是值得的。
欢庆之余,重建与整顿的巨轮也已悄然启动。
三日后,大庆结束。苏易于重建完毕、更加宏伟的中央议政殿,召开了“万界共生同盟”第一次正式全体会议。
殿内,座次井然,却不再有严格的尊卑高低之分,而是按照界域、文明圈大致划分。苏易坐于主位,气息渊深如海,却平和近人。
“诸位,欢庆已毕,当思将来。”苏易开门见山,“宇宙本源重归平衡,然创伤犹在,百废待兴。今日之会,便议定重建章程与同盟约法。”
接下来的议题务实而高效:
第一, 救治与安置。成立由星灵共和国、百花谷(擅长医道)、生命神殿等多方组成的“万界救治总署”,全力救治战争中受伤的生灵,并妥善安置因世界毁灭而流离失所的难民。苏易亲自出手,以混沌本源温养那些受损严重世界的核心,延缓其衰亡,为迁移和修复争取时间。
第二, 世界修复。针对被归墟侵蚀过的世界,成立“法则修复院”。由苏易提供以新生内宇宙平衡法则为蓝本的“修复模板”,集合诸天万界精通法则、造化之力的强者(如造化仙宗、自然德鲁伊、高阶神只等),分批次、分区域进行法则层面的修补与重启。这是一个漫长而精细的过程,急不得。
第三, 资源统筹与交流。建立以秩序新城为核心的“万界资源交互平台”与“知识共享网络”。利用苏易的权柄和星灵的尖端技术,构建超时空物流与信息通道,促进不同世界间特产、技术、功法的合理流通与互补,加速整体恢复与发展。
第四, 同盟约法。拟定《万界共生宪章》,核心原则为:尊重各世界文明差异与自主权;以协商解决争端,严禁大规模跨界侵伐;在涉及宇宙平衡(如过度开发导致本源失衡、研究禁忌危险技术等)问题上,同盟有权介入协调;确立苏易作为平衡仲裁者的最终权限。章程经过激烈而坦诚的讨论后,由各主要势力代表签署通过。
第五, 探索与预警。组建“未知域探索舰队”与“宇宙常数监测中心”。一方面,探索那些因归墟消散而新显露出的、未被记录的古老星域或维度夹缝,寻找新的资源与机遇;另一方面,严密监控宇宙本源海的波动,防范可能出现的、不亚于归墟的新威胁——苏易并未明言“墙外观察者”,但以此为由推动了这项决议。
会议持续了数日,各项事务逐渐理清脉络,分工明确。所有人都充满了干劲,一个秩序井然、充满希望的新时代蓝图,正在他们手中缓缓绘就。
苏易也并非一直居于幕后指挥。他时常亲临一些受损特别严重的世界,比如一个被归墟侵蚀得只剩下核心星核的修真星。他立于虚空,身后道树虚影显现,枝条轻柔地探入那残破的星核之中,以自身内宇宙的平衡法则为引,调和残存的地火水风,播撒下蕴含生机的混沌气息。肉眼可见的,星核停止了崩解,表面甚至开始凝结出新的、脆弱的地壳。虽然距离恢复生机还遥遥无期,但终究是稳住了根本,留下了希望的种子。
他的举动,被万界广播网络传播开来,更是赢得了无数生灵由衷的感佩。“道主不仅救我们于危难,更为我们重建家园!”这样的信念,使得“万界共生同盟”的凝聚力空前强大。
一切都似乎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秩序新城日益繁华,成为万界交流的真正中心;受损世界逐步稳定;新的合作项目不断启动;万族之间的了解与友谊日益加深。
然而,苏易心中的那根弦,从未放松。
他时常在夜深人静时,立于静室之内,凝视着掌心。那里,有一缕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本宇宙任何能量的“波动”,是在寂灭道主彻底消散、星塔之主传递信息时,被他以混沌道树捕捉并隔离保存下来的。这波动中,隐隐蕴含着那“墙外笑声”的一丝难以言喻的特质——一种绝对的、超然的、仿佛在“书写”或“观测”着什么的气质。
他也密切关注着墨羽的情况。她的身体已无大碍,意识融合似乎也接近尾声,但迟迟未能苏醒。星灵最顶尖的医疗官和灵魂学者也检查不出问题,只说她的灵魂处于一种极深的“整合与适应”状态。
这一夜,苏易正在静室中试图解析那缕奇异波动,突然心生感应。
他瞬间出现在墨羽所在的医疗室。
病床上,墨羽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依旧,却沉淀着星塔之主浩瀚记忆带来的深邃与智慧。两种气质完美融合,形成了独一无二的新生墨羽。
她看到苏易,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熟悉的、却更加沉静的笑容。
“苏易……或者说,道主。”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我‘看’到了很多……也想起了一些……被遗忘的、或许是‘她’(星塔之主)故意封印的事情。”
她支撑着坐起身,目光直视苏易,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关于‘墙外’……关于我们这个世界真正的‘位置’……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而且,在我沉睡整合记忆的最后,我模糊地感应到……‘它们’的‘目光’,似乎因为寂灭的消散和你的崛起……变得更‘集中’了。某种……‘收集’或‘评估’程序,可能已经启动了。”
窗外,秩序新城依旧灯火璀璨,万界欢腾未歇。但静室之内,空气却骤然冰冷。
新生的喜悦还未散去,更深邃的黑暗,似乎已从更高维度投下了它的阴影。重建时代的第一个重大变数,正在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