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秩序新城已有七日。表面上看,万界依旧沉浸在和平重建的繁忙与希望之中,但核心层的气氛却凝重如铁。苏易将与“旁白-7b”接触所获得的信息,经过谨慎筛选后,向李慕白、血戟魔尊、艾莉西亚、噬星鲸皇等最高决策层进行了通报。
当听到“叙事收割者”、“收藏家”、“可能的内奸”以及“星塔被篡改”这些字眼时,即便是最粗豪的血戟魔尊,也沉默了下来,眼中燃起的是冰冷的战意而非冲动。压力,实实在在、超越以往任何敌人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也就是说,咱们刚打死一个系统自带的杀毒软件(寂灭道主),现在可能引来了一群想抢咱们硬盘里‘精彩片段’甚至想拆硬盘的强盗?”血戟魔尊的比喻依旧粗俗,却一针见血。
“更糟的是,强盗可能已经在我们家里,偷偷标记了某些‘好东西’(被标记或替换的角色)。”李慕白脸色严峻,“而且,我们头顶上那个所谓的‘理事会’,还是个不太靠得住的物业,最多提醒两句,真打起来未必帮忙。”
艾莉西亚指尖流转着星能数据流:“关键在于提升我们自身的‘防御等级’和‘不可替代性’。‘织网计划’必须加速,我们需要建立一套即使被部分入侵或干扰,也能保持核心连接与集体意志不散的网络架构。同时,要尽快排查内部,尤其是那些经历过归墟侵蚀严重区域、或是在战后出现性情、能力异常波动的个体与势力。”
噬星鲸皇发出低沉的嗡鸣:“星鲸一族,将开启远古传承中的‘灵魂共鸣净化仪式’,可辅助鉴别深层意志污染。”
柳如霜清冷的声音带着决断:“对外,需示敌以强,不能露出丝毫怯弱。各域镇守使需加强巡防,对任何异常空间波动、未知窥探迹象,立即上报,并以雷霆手段处置。对内排查,需讲求方法,避免人人自危,反伤团结。此事,我与慕白、魔尊可共同主持。”
众人一一领命,迅速行动起来。万界同盟这部庞大的机器,在战胜内部敌人后,再次为了应对可能的外部(及内部)更高层次威胁而高效运转,只是这一次,少了几分庆功后的懈怠,多了几分沉静的肃杀。
然而,苏易知道,仅凭这些被动防御和内部整顿,远远不够。从“旁白-7b”最后的警告,以及那道名为“收藏家”的贪婪目光中,他感受到了一种超越当前维度的威胁。那不仅仅是力量层次的差距,更是存在形式与规则认知上的代差。就像二维生物难以理解三维攻击一样,他们若不能尽快提升对“叙事层”及更高维度的理解与适应能力,再坚固的堡垒也可能被从无法想象的角度攻破。
夜深人静,苏易与柳如霜相拥立于观星台。星光洒落,却无法驱散两人心头的凝重。
“你要走了,对吗?”柳如霜忽然轻声问,没有抬头,语气却十分肯定。
苏易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叹息,将她拥得更紧:“什么都瞒不过你。”
“从你回来,眼神深处就藏着一丝决绝的探寻。你分享了信息,安排了防御,却对如何应对‘收藏家’、如何理解‘终极阴影’避而不谈。”柳如霜抬起头,冰眸直视他,里面没有责备,只有深深的理解与担忧,“你知道,留在家里,和大家一起建设防御,固然安全,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你需要去‘上面’,或者去‘外面’,寻找答案,寻找力量,寻找破局的关键。”
“是。”苏易坦然承认,手指轻轻拂过她颊边的发丝,“混沌道树在接触‘叙事基底空间’后,似乎与某些更加古老、更加隐晦的‘信息沉积层’产生了极微弱的共鸣。那感觉……就像在图书馆里闻到了某个尘封书架深处传来的、独特书卷的气息。而‘旁白-7b’最后提到的‘被遗忘的真实’,也让我在意。如果‘叙事层’都在记录和编排,那么被它们‘遗忘’或‘无法记录’的东西,又是什么?那里,或许隐藏着超越‘叙事’的力量,或是理解‘终极阴影’的线索。”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留在家里,我或许可以和大家一起抵挡一阵。但若找不到破局之法,最终可能仍是慢性死亡,甚至可能因我的存在,将更强大的敌人提前引来这里。独自离开,目标更小,可以更灵活地探索。而且……”
他握住柳如霜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有必须离开的理由。系统是未来的我送回的希望,混沌道树是我此世所证之道。它们都在隐隐指引我,走向更深邃的未知。这或许就是我的‘道途’,无法回避。”
柳如霜沉默良久,将脸贴在他胸膛,听着那坚定有力的心跳。“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你的道,从来就不是偏安一隅。”她抬起头,眼中虽有水光,却异常明亮,“但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无论你看到多么惊人的真相,遭遇多么可怕的敌人,都要记得,这里有你守护的万界,有你的战友,还有……我。我会替你守好这个家,等你带着答案和力量归来。”
“我答应你。”苏易郑重承诺,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湿意,“我会回来。带着打破枷锁的希望回来。”
离别无须大张旗鼓,却同样刻骨铭心。
苏易只召集了最核心的几人,做最后的交代与告别。
李慕白递上一壶酒:“道主,此去前路莫测,保重。蜀山剑气,永远是你最锋利的后盾。”两人对饮,一切尽在不言中。
血戟魔尊重重拍了一下苏易的肩膀(差点拍散苏易收敛的气息):“盟主,早点回来!老子还等着跟你一起去揍那帮狗屁‘收藏家’呢!”
艾莉西亚奉上一枚晶莹的数据核心:“道主,这是星灵最新研制的‘跨界信息稳定锚’原型,或许能在异常信息环境中为您提供一丝定位和联系。万界网络,随时等待您的信号。”
噬星鲸皇发出悠长的祝福鲸歌,一道古老的星辉印记落在苏易掌心:“此乃星鲸一族远古的‘星海祝福’,可在无尽虚空中提供微弱的庇护与指引。”
最后是墨羽。她看起来平静了许多,将一枚非金非玉、布满细微裂痕的残片交给苏易——那是彻底破碎的星塔符钥最后一点核心。“带着它。虽然碎了,但它曾经连接过‘深层叙事网络’,或许在特定环境下,能像碎掉的磁石一样,指引你找到同类‘污染’的痕迹,或者……反溯到某些不想被找到的源头。另外……”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在彻底融合的记忆深处,找到一段关于‘被遗忘真实’的模糊记载,似乎与‘混沌初开之前的叹息’有关。您多加留意。”
苏易一一收下,这些都是战友最珍贵的支持与期盼。
没有更多的言语,苏易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秩序新城的万家灯火,看了一眼身边这些与他生死与共、托付后背的同伴,最后目光落在柳如霜清冷却坚定的容颜上。
他微微一笑,身形向后飘退,逐渐变得虚幻。
“诸君,珍重。待我归来日,便是枷锁破碎时!”
话音落下,苏易的身影彻底化为一道混沌色的流光,并非冲向星空,而是仿佛“融化”进了空间的底层,沿着混沌道树感应到的那一丝微不可察、指向“信息沉积层”与“被遗忘真实”的共鸣轨迹,逆流而上,消失在了所有人感知的尽头。
他离开了熟悉的万界,离开了并肩的战友,离开了挚爱的道侣,独自踏上了前往未知深层、探寻宇宙最终真相与破局之力的新征程。
柳如霜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伫立,指尖冰凉,心却滚烫。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而在苏易原本站立的地方,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淡淡“收藏”意味的印记波动,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试图追踪,却在触及苏易消失处那残留的、更加古老深邃的混沌气息时,如同碰到烙铁般瑟缩了一下,迅速隐去。
与此同时,在苏易沿着那奇异轨迹不断“下沉”、意识开始接触难以言喻的古老信息流时,他怀中的破碎符钥残片,以及灵魂深处的混沌道树,几乎同时传来了清晰的悸动。
前方那片仿佛由无数“被遗忘故事”、“矛盾设定”、“逻辑残渣”和“未完成灵感”堆积而成的、混乱而沉重的“信息沉积层”深处,似乎传来了某种……微弱却纯粹的“生命脉动”?如同婴儿的啼哭,又如同新芽破土。
这与他预想的任何情况都不同。
难道,在“叙事”与“观察”的夹缝之下,在被遗忘的真实之中,还孕育着……某种全新的、未知的“存在”形式?
苏易的心,提了起来,好奇与警惕同时达到顶点。他的新征程,从一开始,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变数。而这变数,或许将彻底改变他对一切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