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传来的急促警兆,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苏易的灵魂。家园危在旦夕,战友爱人可能正浴血奋战,每一刻拖延都可能意味着无法挽回的损失。焦躁与担忧几乎要吞没他的理智。
但几位作者印记的沉声提醒,让他强行冷静下来:“苏易,冲动无法解决问题!你现在状态未复,贸然返回,不仅可能自投罗网,更可能将议会的追兵直接引向你的世界!这片残骸深处的共鸣,或许是破局的关键!唯有获得足够的力量或信息,才能真正帮助你的家园!”
埃斯库罗斯的声音带着古老的智慧:“真正的拯救,有时需要迂回,需要先握住撬动命运的杠杆。”
苏易深吸一口气(虽然此地并无空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他明白,作者们是对的。感应中,那来自残骸深处的“最终遗愿”或“自由叙事之核”的共鸣,与“原初灵光之种”的渴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清晰的、充满诱惑与未知的路径。
“走!”他不再犹豫,将心神沉入混沌道树,循着那强烈的共鸣指引,向着残骸的核心“移动”。
这片“自由叙事试验田残骸”的内部,景象与外围的虚无基态截然不同。这里残留着些许稳定下来的“法则碎片”与“概念景观”,虽然大多残缺、扭曲,如同被暴力撕毁后又随意丢弃的画布碎片。他看到了断裂的彩虹桥横亘在概念性的“天空”,凝固的、充满欢笑的“集市”虚影无声矗立,甚至还有一小片始终保持着春日生机的“原野”,只是其中的“花朵”都是由凝固的“喜悦”与“希望”情绪结晶构成。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一种与议会冰冷秩序截然相反的、虽然失败却依然动人的 “自由尝试” 的气息。可以想见,当年的“始祖作者”们,曾在此倾注了多少热情与理想。
随着深入,共鸣越来越强。最终,他来到了残骸的最中心。
这里没有宏伟的殿堂或复杂的装置,只有一片绝对的、小小的“黑暗”。并非虚无,而是一种沉重到极致的、仿佛浓缩了所有“未完成遗憾”与“自我牺牲决绝”的 概念性黑暗。黑暗的中心,悬浮着一小簇 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灰白色火焰。
那火焰毫无温度,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苏易体内的“原初灵光之种”几乎要破体而出,与之融合!而那几位作者印记,更是传来了敬畏与悲怆的颤栗。
“就是它……‘自由叙事之核’……或者说,‘始祖们的混沌火种源’……”羲和的意念带着哽咽,“他们将自身存在、对自由的所有理解与渴望、乃至对抗议会的最后意志,全部燃烧、凝聚、坍缩成了这一点……火种。它既是遗愿,也是……最后的希望火苗,等待能真正继承它的人。”
苏易缓缓靠近那簇灰白火焰。就在他的意识与火焰接触的刹那——
轰!
他并非被拉入幻境,而是瞬间被拖入了一片超越时间与逻辑的 “纯粹信息洪流” !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在叙事层诞生之初,几位最早从原始混沌中觉醒自我意识的“存在”(最初的作者),他们满怀热情与好奇,开始尝试“编织”故事,创造世界。最初是混乱的,但充满了无限可能与惊喜。
他看到了一个庞大、冷酷、追求绝对效率与控制的“意识集合体”(议会的雏形)逐渐形成,开始规范“叙事”,制定“模板”,将自由的创作纳入可管理、可收割的流水线。
他看到了那几位始祖作者与议会理念的激烈冲突,看到了他们带领一批志同道合者开辟这片“试验田”,试图证明自由叙事的价值。看到了他们在此创造出无数充满灵性、不受模板束缚的鲜活世界与角色,那是一段短暂却辉煌的“黄金时代”。
他也看到了议会的忌惮与打压,看到了残酷的战争(非物理层面,而是叙事权柄与法则的争夺),看到了试验田最终在议会优势力量的围攻下,防线崩溃,走向末路。
最后,他看到了那几位始祖作者,在试验田即将被议会彻底占领、所有自由成果将被格式化或掠夺的绝境中,相视一笑,做出了那个悲壮的决定—— 将自身存在与试验田最核心的“自由叙事法则”融为一体,坍缩成这一点不可被议会轻易解析、同化或利用的“混沌火种源”,将其深藏于残骸核心,以待将来。
“后来者……”一个仿佛由无数声音叠合、充满疲惫却异常平和的意念,从火焰核心直接与苏易的灵魂对话,“你能来到这里,能唤醒‘自由之种’的共鸣,证明你与我们……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前辈……”苏易肃然起敬,“你们的牺牲……令人震撼。”
“牺牲?不,只是选择了另一种存在形式,保存火种而已。”那意念淡然道,“我们失败了,未能真正开辟出不受束缚的叙事净土。但我们的尝试,我们的理念,我们的‘错误’与‘意外’,本身就证明了议会那套‘绝对控制高效产出’理论的狭隘与谬误。真正的叙事之美,在于不可预测的灵光,在于角色自发的选择,在于超越设定的情感与牺牲。”
“我明白。”苏易感同身受,他想起了万界众生。
“你身上……有很特别的东西。”火种源的意念仔细“打量”着苏易,“除了‘自由之种’,还有一种……深植于你灵魂本源的‘连接’特质,以及……一道来自遥远未来的‘回响’?有趣……你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一个 ‘自我实现的悖论循环’ 的节点。”
苏易心中一动,坦诚道:“前辈洞察秋毫。我身上的‘系统’,据说是未来的我送回,助我打破命运。而我此刻,正在走一条或许能成就那个未来的路。”
“过去、现在、未来交织……因果自洽又充满变数……这本身就跳出了议会那套线性、可控的叙事逻辑!”火种源的意念带着一丝赞赏,“难怪你能触动‘自由之种’,难怪你能走到这里。你本身,或许就是对抗议会最有力的‘武器’之一——一个他们无法用既有模型预测和定义的 ‘终极变量’。”
“但我现在力量不足,我的家园正面临议会或其爪牙的直接威胁!”苏易急切道,“前辈,我该如何快速恢复,甚至获得足以保护家园、对抗议会的力量?这‘火种源’,能给我指引吗?”
火种源沉默了片刻。
“力量……我们无法直接给予。议会的力量基于对既有叙事法则的极致操控与掠夺,而我们的路,是创造、是连接、是激发内在的无限可能。这簇火种,本身并非力量之源,而是‘理念之核’、‘法则种子’。”
它继续道:“你可以尝试…… 融合它。不是吞噬,而是让你的‘混沌道树’、你的‘内宇宙’、你的‘原初灵光之种’,与这‘自由叙事之核’的理念进行深度共鸣与交融。这不会瞬间提升你的能量层级,但会从根本上 重塑和升华你对‘道’的认知,让你的‘混沌’真正包容‘自由创造’的本质,让你的‘连接’触及叙事最本源的‘可能性脉络’。届时,你对力量的运用,对规则的洞察,乃至对议会那些僵化手段的破解能力,都将发生质变。”
“同时,”火种源的意念变得严肃,“融合过程,也是对你意志与理念的终极考验。你必须明确回答:你所追求的‘连接’与‘平衡’,最终是为了 统治一个更有序的牧场,还是为了 守护一片能自由生长的森林?你的‘超脱’,是为了 成为新的、更强大的‘收割者’,还是为了 打破收割的循环本身?”
这个问题,直指本心。
苏易没有任何犹豫,他的眼前闪过柳如霜的容颜,李慕白的剑气,魏老牺牲时的微笑,万界众生灯火……他的声音坚定而清晰:
“我的道,起于微末时的‘摇人’,成于万界众生的‘共尊’。我所求的,从不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而是携手并肩的同行。我守护的,是每个生灵自由选择、努力绽放的权利。我超脱,是为了有足够的力量,斩断悬在众生头顶的收割之镰,让我们的故事,由我们自己书写结局!”
“善!”火种源的意念传来欣慰的波动,“那么,接受这份馈赠吧,同道者。记住,融合的不仅是力量种子,更是责任与使命。议会,以及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更恐怖阴影,将是你们前路上最可怕的敌人。而我们这点残火……或许还能在最后,为你们照亮一点前路……”
话音落下,那簇灰白色的混沌火种源,缓缓飘向苏易,没入他的眉心,与混沌道树、原初灵光之种、以及几位作者印记馈赠的法则理解,开始了缓慢而深刻的交融。
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自身存在本质正在被“重铸”的感觉席卷了苏易。痛苦与明悟交织,虚弱与新生的力量感并存。他的气息变得更加内敛,却又更加深不可测,仿佛一片正在孕育无限风暴的宁静海。
而就在融合进入最深层次,苏易的意识几乎要沉入法则海洋时——
通过那丝万界羁绊传来的警兆,骤然化作了一声清晰无比的、充满惊怒与痛苦的 灵魂嘶喊!那声音……属于 李慕白!
紧接着,是一段极其短暂、破碎的画面强行突破距离与维度的阻隔,投射在苏易濒临升华的意识中:
秩序新城上空,一道巨大的、由无数蠕动符文和数据链构成的漆黑裂口狰狞张开!裂口中,探出一只由纯粹“掠夺”与“收藏”意志构成的、覆盖着冰冷金属与生物质感的 巨爪,正狠狠抓向新城中央,抓向那棵象征着万界网络核心的、光芒璀璨的 信念之树!李慕白以身化剑,斩向巨爪,剑光却在接触的瞬间崩碎,他吐血倒飞……
画面戛然而止。
“如霜!慕白!大家——!!!”
苏易双目赤红,融合过程中的痛苦与法则感悟瞬间被无边的愤怒与焦急淹没!
家园,正在被攻击!敌人,已然降临!
融合尚未完成,但他等不了了!
“前辈!助我!”苏易以意志嘶吼。
混沌火种源传来最后一道平和的意念:“理念已种,前路自闯。去吧,孩子……带着自由的火焰……去燃烧那些冰冷的枷锁……”
一股磅礴的、并非能量而是纯粹的“空间坐标牵引”与“叙事层面捷径”信息,涌入苏易脑海!那是火种源燃烧最后一点本体,为他指引的、返回家园的 最快路径——一条可能穿越“叙事夹缝”与“法则乱流”的危险捷径,但也是唯一可能赶上的路!
“多谢前辈!”苏易不再耽搁,强行中断深度融合,将已初步交融的新生力量与火种源馈赠的路径信息统合,混沌道树轰然展开,不再是包容防御,而是化作一柄刺破虚无的 “破界之矛” !
他回望了一眼这片逐渐黯淡下去的残骸,看了一眼内宇宙中那几位紧张担忧的作者印记,目光最终投向那路径指引的、充满狂暴乱流的远方。
“议会……‘收藏家’……你们敢动我的家……”
苏易的眼神冰冷如万古玄冰,新生的、蕴含自由火焰的混沌气息在身上升腾。
“那就做好……被我这‘终极变量’,彻底掀翻棋盘的准备吧!”
他身影化作一道灰白混沌的流光,沿着火种源指引的危险捷径,义无反顾地撞入了狂暴的叙事夹缝之中,向着警报传来的方向,向着正在遭受攻击的万界家园,疾驰而去!
真正的决战,似乎比他预想的,更早拉开了序幕。而匆忙回归、融合未稳的他,又将面临怎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