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一篇署名“格物散人”的《安边策》悄然在京师士林间流传。文章并未直接提及皇长孙,但其观点与朱雄英殿前所言一脉相承,且更为系统深入。
策论开篇便直言:“边防之固,不在高墙深垒,而在民心归附。” 随后,文章详细论述了如何通过发展北地屯田、改良作物、兴修水利、鼓励商贸,使边民安居乐业,从而从根本上瓦解北元劫掠的经济基础。同时,主张在军事上“以骑制骑”,组建精锐骑兵部队,配以格物院改良的劲弩、铁蒺藜等利器,采取“小股精锐,主动出击,疲敌扰敌”的战术。最后,再次强调了选拔北地实务人才,授予边职的重要性。
此文观点新颖,论证扎实,数据详实(部分数据显然得益于朱雄英之前让青禾整理的资料),立刻在关心边事的官员和士子中引起热议。虽然仍有保守派斥之为“奇谈怪论”,但更多务实派却从中看到了解决边患的新思路。
乾清宫。
朱元璋将一份手抄的《安边策》递给朱标,眯着眼问道:“标儿,你看这篇东西如何?”
朱标仔细阅毕,沉吟道:“父皇,此文虽署名‘格物散人’,但其中诸多观点、数据,与英哥儿平日所言极为契合,尤其这‘以骑制骑’、‘发展北地经济’之论,几日前他才在殿前提及。儿臣猜想,即便非他亲笔,也定是他授意或启发所致。”
“哼,‘格物散人’?”朱元璋哼了一声,眼底却有一丝满意,“这小子,倒是懂得藏锋。不过,这文章写得确实有点意思,比那些空谈仁义道德的奏疏实在多了。你看这屯田、商贸之策,若真能施行,倒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朱标点头:“英哥儿心思缜密,善于借势。借此文,不仅回应了之前流言,更将‘地域平衡’、‘重视实务’之论推向深入,赢得了不少务实官员的认同。”
“光会写文章可不行。”朱元璋敲了敲桌子,“咱要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他格物院那劲弩、防冻药,什么时候能拿出来?”
“儿臣会督促他。”
“嗯。”朱元璋不再多说,转而问道,“科考临近,刘三吾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回父皇,一切按部就班。只是……近日士林中对取士标准的争论,似乎更激烈了些。”
朱元璋眼中寒光一闪:“让他们争!水浑了,才好摸鱼。咱倒要看看,哪些牛鬼蛇神会跳出来。”
东宫,密室。吕本须发皆白,但眼神锐利,他压低声音对吕氏道:“娘娘,那《安边策》来势汹汹,背后定是皇长孙手笔。此子……不容小觑啊。”
吕氏面容略显憔悴,但眼神依旧狠厉:“父亲,流言压不住他,刺杀也未能得手,反让他借势又抬高了一头!如今他在士林中声望渐起,再这样下去,允炆该如何自处?”
吕本沉吟道:“娘娘稍安勿躁。科考,才是关键。主考刘三吾,虽看似中立,但其门生故旧多为南士,其本人亦推崇文章华彩。只要会试结果出来,南士依旧占据绝对优势,那皇长孙所谓‘地域平衡’、‘重视实务’便是空谈,其声望必受打击。”
“仅此而已?”吕氏不甘心,“我们要的,是让他彻底失宠!”
吕本阴冷一笑:“自然不止。刘三吾年纪大了,有些关节,未必能面面俱到。老臣已暗中联络几位同考官……只要在阅卷时,稍稍‘倾斜’一下,让几位籍贯、才学都合适的北地举子意外落榜,同时确保几位江南才子,尤其是与我们有旧的那几家子弟高中……届时,再让人在落榜北地举子中煽风点火,将矛头直指皇长孙‘空口白话’,‘实则打压北人’……这矛盾一旦激化,陛下想不严查都难!而皇长孙,便是首当其冲!”
吕氏眼中闪过喜色:“父亲此计甚妙!既能打击英哥儿,又能让刘三吾惹上一身骚!只是……操作起来,风险极大,一旦被锦衣卫……”
“娘娘放心,”吕本自信道,“操作极其隐秘,并非直接篡改试卷,而是在文章品评、等第划分上做文章,皆是主观判断,查无实据。即便陛下震怒,也最多是考官‘失察’,牵扯不到我们身上。”
“好!那就依计行事!”吕氏咬牙,“此次,定要让他栽个大跟头!”
文华殿偏殿。
朱雄英正在听取小安子的汇报。
“殿下,《安边策》流传甚广,兵部沈尚书、五军都督府几位都督都私下表示赞赏。不少北地籍官员更是对殿下感恩戴德。”小安子语气带着兴奋。
朱雄英却并未放松:“树大招风。赞誉越多,嫉恨越深。科考在即,那边绝不会没有动作。青禾,我让你留意江南几家与吕氏关联密切的世家,他们的子弟备考情况如何?”
青禾递上一份名录:“回殿下,这几家皆有子弟参加本次会试,其中苏州府林家林承训、松江府徐家徐弘基,才名最盛,被视为本科状元热门。他们近几个月,与吕家以及几位可能的同考官府上,皆有诗文往来,礼物馈赠也比往年丰厚数倍。”
朱雄英指尖轻点名录:“重点盯着这两个人,还有……留意所有可能与阅卷环节相关的官员动向,尤其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吏员。大人物往往不屑于亲自做手脚,但具体执行,离不开下面的人。”
“是,殿下。”青禾领命,犹豫了一下,又道,“殿下,我们是否要做些准备?万一他们真的在科举中动手脚,污蔑殿下……”
朱雄英冷笑:“他们想制造北地举子大规模落榜的假象,把脏水泼到我身上?想得美!张诚。”
“卑职在。”张诚躬身。
“你挑选几个绝对可靠,身手敏捷的亲卫,扮作落魄书生或者商贩,密切关注各地会馆,尤其是北地会馆的动静。一旦发现有落榜举子聚集闹事,或有可疑之人煽动,立刻查明背后指使,必要时……可采取非常手段,控制住带头之人,但切记,不可伤人性命,要留活口。”
“卑职明白!”张诚眼中厉色一闪。
朱雄英又对福贵道:“福贵,你在外围,利用你的关系,盯着吕家、以及那几个江南世家在京城的产业、府邸,看看近日是否有异常银钱流动,或者陌生面孔出入。”
“奴才晓得!”福贵用力点头。
布置完毕,朱雄英深吸一口气。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对手在暗处,手段阴险。他不能直接干预科举,那会授人以柄。他只能预防、监控、以及在最坏情况发生时,迅速反击。
“对了,小安子,”朱雄英忽然想起一事,“格物院那边,戴院使近日在忙什么?”
“回殿下,戴院使正带着医药科的人,全力攻关殿下提及的‘冻疮防治药膏’和‘简易净水粉’,说是边军急需。匠作科那边,劲弩的改良遇到了瓶颈,还在试验不同材料。”
“告诉戴院使,不必急于求成,稳步推进即可。至于劲弩……或许可以尝试用不同种类的木材和牛筋复合……”朱雄英凭借超越时代的模糊知识,给出了一点方向性的建议。
他必须确保,无论科举风波如何,格物院这根支柱不能倒,必须持续不断地产出实实在在的功劳,这才是他立足的根本。
洪武十八年乙丑科会试,终于在暗流涌动中,拉开了帷幕。
贡院门前,士子云集,或紧张,或自信,或忐忑。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然卷入一场远超科举本身的巨大漩涡之中。
朱雄英站在文华殿的高处,远远望着贡院的方向,目光深邃。
“风雨欲来啊……就看这次,谁能棋高一着了。”
【叮!宿主布局应对科举潜在危机,展现预判与谋划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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