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的变革之风,并未止步于高墙之内。随着标准化理念的推行与燧发枪项目的稳步推进,一股新的活力开始在帝国的肌体中涌动,同时也搅动了沉寂的朝局。
文华殿偏殿,一场小范围的议事正在进行。
朱雄英坐于主位,下首是户部侍郎杨靖、新任工部右侍郎(原格物院标准司主事)赵衡,以及几位在漕运、盐政上素有清名的官员。
“殿下,”杨靖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兴奋,“‘屯田物资转运司’运行良好,其‘标准核算、全程监控’之法,可否推而广之?譬如漕运,若能统一漕船制式、规范运输流程、严查损耗,岁省或可达百万石!”
赵衡立即附和:“杨侍郎所言极是!工部近日核查各地上报器械营造,耗材虚报、工期拖延比比皆是。若引入格物院标准与流程,必能大幅提升效率,杜绝贪墨!”
一位漕运官员却面有难色:“殿下,诸位大人,漕运牵扯沿河各省,利益盘根错节,动之恐引反弹……”
朱雄英手指轻叩桌面,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孤知道阻力不小。然,弊政不除,国帑流失,最终受损的是朝廷,是百姓。杨靖。”
“臣在。”
“着你与赵衡,联合拟定一份关于漕运、官营工坊试行标准化管理的条陈,要数据详实,方案具体。孤会呈报皇爷爷与父王。”
“臣遵命!”
“至于反弹……”朱雄英目光扫过众人,“革新岂能无阻力?关键在于,我们做的事,是否于国有利,于民有益。只要方向正确,皇爷爷与父王,自会支持。”
与此同时,东宫偏殿(现淮王府)。
朱允炆正与几位年轻的翰林学士、御史交谈。这些多是近年科举脱颖而出的寒门才俊,目睹格物院实效,思想更为开明。
“淮王殿下,格物院标准之法,确能革除积弊。然其推行,需精通算学、格物之才。如今朝廷取士,仍以经义为主,恐难适应。”一位年轻御史直言。
另一翰林接口:“不错。下官观格物院所出农书、医典,皆数据详实,逻辑严密,与空谈性理之学迥异。若欲大兴实务,取士标准或需调整。”
朱允炆认真倾听,沉吟道:“诸位所言,切中时弊。然科举乃国之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或可先于国子监增设算学、格物选修,鼓励士子接触实务。待人才渐丰,再图变革,方为稳妥之策。”
他这番考虑周详的言论,引得众人纷纷点头。经历诸多变故,朱允炆已不再是那个只知死读圣贤书的皇子,他开始思考更深层的制度问题。
乾清宫。朱元璋看着朱雄英呈上的条陈,以及朱允炆关于鼓励士子学习实务的奏请,脸上露出复杂神色。
“标儿,你看看。”他将奏章递给一旁批阅奏折的朱标,“一个要动漕运、工部的根基,一个想改读书人的路子。你这俩儿子,是真能折腾。”
朱标仔细阅毕,咳嗽两声,微笑道:“父皇,英哥儿所行,意在开源节流,强固国本;允炆所虑,是为长远储备人才。他们能想到这些,儿臣觉得,是好事。”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一动,就得罪人!漕运那帮蠹虫,江南那些世家,还有朝堂上那些老夫子,能答应?”
朱标缓声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北元未靖,诸王虽暂安,然隐患犹存。朝廷若不能自强,如何应对?英哥儿格物院已有成效,若能推而广之,利大于弊。至于阻力……有父皇在,儿臣相信,无人敢造次。”
朱元璋被儿子一记不着痕迹的马屁拍得舒坦了些,捋须道:“那就让他们试试!杨靖、赵衡那条陈,准了!先在直隶、江南部分漕运线段及京师官营匠坊试行!允炆那边,准其在国子监试行‘实务讲习’,但需把握分寸,不得引起士林动荡。”
“儿臣代他们谢过父皇。”朱标躬身。
旨意下达,朝野震动。
杨靖、赵衡雷厉风行,迅速在选定区域推行新法。统一制式的漕船开始建造,标准的运输、核算流程强制实施,工坊的物料领取、成品验收皆有章可循。
阻力果然巨大。
“殿下!漕运总督府递来弹章,指责杨靖、赵衡‘苛察琐细,扰乱漕运’,江南几位致仕官员也联名上书,抨击新法‘与民争利’!”小安子捧着几份奏报,面色忧虑。
“预料之中。”朱雄英神色不变,“告诉杨靖、赵衡,不必理会空谈,拿出实实在在的数据!节省了多少粮食?缩短了多少工期?提升了多少品质?用事实说话!”
“是!”
“还有,”朱雄英眼中寒光一闪,“让我们的人,盯着那些闹得最凶的,查查他们的底子,看看屁股底下是否干净。”
“奴婢明白!”
数日后,朝会再开。
果然,几位官员出列,痛陈新法弊端,言辞激烈。
“陛下!杨靖、赵衡擅改祖制,致使漕运迟滞,商旅怨声载道!长此以往,京师粮饷恐有不继之危!”
“工坊新规,束缚工匠手脚,致使营造迟缓,器物粗劣!此乃祸国之举!”
朱元璋高坐龙椅,面无表情地听着。
待几人说完,杨靖出列,不慌不忙,手持一份账册:“陛下,臣有本奏!试行新法一月,选定漕线段损耗较去年同期下降三成,漕粮抵京时间平均缩短五日!京师兵器局,按新标准打造兵甲,良品率提升两成,工期缩短十日!此乃详细账目,请陛下御览!”
赵衡亦出列:“陛下,新法非是束缚,而是规范!以往工匠凭经验,好坏不一。如今按标准制作,质量稳定,效率反升!此乃格物院实践所证!”
数据翔实,对比鲜明。方才慷慨陈词的几位官员,顿时哑火。
朱元璋翻看着账册,微微颔首。
此时,一位监察御史出列,朗声道:“陛下,臣弹劾漕运副使张蕴、致仕光禄寺少卿李贽等七人,于漕运、工部任上,贪墨国帑,证据确凿!”说罢,呈上厚厚一叠证据。
这正是朱雄英暗中收集,适时抛出的杀手锏!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那几位刚才抨击新法最力的官员,顿时面如土色,其中正有张蕴的姻亲!
朱元璋脸色瞬间阴沉,将证据重重摔在御案上:“好!真好!一边喊着新法扰民,一边自己贪赃枉法!给咱彻查!严办!”
“臣遵旨!”毛骧立刻领命。
经此一事,反对新法的声浪顿时小了许多。
朱允炆在国子监的“实务讲习”也顺利开办,虽然起初门庭冷落,但在他亲自邀请格物院匠师、医师前去讲授农具改良、医药原理后,逐渐吸引了一些年轻学子的兴趣。
晚风拂过文华殿的窗棂。
朱雄英与朱允炆难得并肩立于殿前,望着宫城外点点灯火。
“大哥,今日朝会,真是……惊心动魄。”朱允炆感叹道。
“革新之事,自古如此。”朱雄英语气平静,“破旧立新,总会触及利益,引来反扑。关键在于,我们手中握有真理,身后站着民心,还有皇爷爷的支持。”
朱允炆点头,沉默片刻,道:“大哥,我近日读了些格物书籍,方知天地广阔,学问无穷。以往拘泥经义,确是坐井观天了。”
朱雄英转头看他,微微一笑:“弟弟能如此想,甚好。圣贤之道,在于经世致用。格物穷理,亦是通往大道之途。你我兄弟,当共勉之。”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许多隔阂,在共同的目标面前,悄然消融。他们都清楚,大明的未来,已系于这场由格物院点燃的变革之火,而这艘巨大的龙舟,正由他们协力,驶向不可知的远方。
【叮!宿主成功推动制度革新,化解阻力,巩固改革成果,并促进兄弟关系进一步缓和。】
【锚点能量+20】
【当前锚点能量:56\/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