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辽东,寒风如刀,大地封冻。纳哈出虽初战受挫,但其主力未损,依仗骑兵优势,与李文忠率领的明军主力在大宁外围形成对峙。明军步卒结阵严谨,火器犀利,但机动力远逊于蒙古骑兵,数次主动出击皆被纳哈出灵活避开,难以捕捉其主力进行决战。战事一时陷入胶着。
坏消息接踵而至。一支由徐辉祖督运、前往前线的粮队,在辽河支流附近遭遇纳哈出派出的精锐骑兵截杀,护卫官兵虽拼死抵抗,但粮草仍被焚毁大半。消息传回金陵,朝野震动。
文华殿内,气氛凝重。兵部尚书沈溍面带忧色:“殿下,前线粮草被焚,虽未伤及根本,但补给线已受威胁。纳哈出骑兵来去如风,专袭我粮道,长此以往,大军恐有断粮之危!”
胡惟庸适时出列,语气沉重:“殿下,臣早就说过,塞外苦寒,利于骑兵。如今战事迁延,粮道不安,数十万大军每日耗费巨大,国库……已捉襟见肘。是否……考虑暂缓攻势,与纳哈出议和,以换取边关安宁?”
“议和?”朱雄英尚未开口,留守京城的信国公汤和便怒声道,“胡相此言差矣!纳哈出狼子野心,岂是议和能满足的?今日退一步,他明日便敢进十步!我大明立国至今,何曾向鞑子低过头!”
“信国公息怒。”胡惟庸不慌不忙,“下官亦知和气不可长。然审时度势,方为良策。若前线大军因粮草不继而溃败,则损失更大。不如暂避其锋,积蓄力量,来年再战。”
朱雄英听着双方的争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知道胡惟庸的话并非全无道理,后勤确实是明军的软肋。但他更清楚,此时若露出丝毫怯意,不仅前功尽弃,更会助长纳哈出的气焰,也让朝中那些摇摆不定的人心生异念。
“议和之事,休要再提!”朱雄英斩钉截铁地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殿内的争论,“纳哈出侵我疆土,杀我百姓,此仇不共戴天!岂有议和之理?粮草被焚,是教训,但也暴露了敌军动向!这说明纳哈出也急了,他耗不起!”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锐利:“传令李文忠、徐辉祖!改变策略,不再寻求与敌主力决战。以稳固营寨、保护粮道为首要,同时派出多股精锐小队,携带新式燧发火铳及充足弹药,主动出击,不断袭扰纳哈出营地,猎杀其小股游骑,焚毁其草料!他要耗,孤便陪他耗!看谁先支撑不住!”
“另,”他看向户部尚书和胡惟庸,“粮草之事,孤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加征也好,借贷也罢,甚至动用孤的东宫用度,必须保证前线供给!再有一条粮道被断,你二人便自己去前线向将士们解释!”
这番命令,既包含了战术调整,也展现了绝不后退的决心,更以强硬态度解决了后勤担忧。汤和等勋贵大声叫好,胡惟庸等人也不敢再多言,只得躬身领命。
前线,明军大营。
接到金陵指令的李文忠,看着地图,抚掌大笑:“殿下英明!此策正合我意!纳哈出这老小子,以为靠着骑兵就能把我们耗死?做梦!”
他立刻调整部署,明军不再主动出击,而是依托营垒和车阵,构筑起坚固防线。同时,一支支由边军老卒和京营精锐组成的“猎杀队”,携带格物院最新改良的、射速更快、威力更大的燧发火铳以及足够的“掌心雷”,如同幽灵般潜入茫茫雪原。
这些猎杀队人数不多,但极其精悍,熟悉地形,战术灵活。他们不再追求大规模歼敌,而是专找落单的蒙古哨骑、小规模的补给队下手。燧发火铳在近距离威力惊人,往往一轮齐射便能解决战斗。“掌心雷”更是攻坚和制造混乱的利器。
一时间,纳哈出营地外围风声鹤唳,巡逻的骑兵频频失踪,外出收集草料的队伍时有去无回。蒙古骑兵虽然个人勇武,但在这种不对称的袭扰战术下,有力无处使,士气开始受到影响。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草料储备也在迅速消耗。
“可恶的南蛮子!像草原上的豺狗一样!”纳哈出在王帐内暴跳如雷,他试图组织大军寻找明军猎杀队决战,但明军主力龟缩不出,猎杀队又行踪不定,让他扑了几次空,反而浪费了宝贵的马力和人力。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愈发寒冷。明军有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和相对完善的御寒措施,而纳哈出的军队则开始面临草料不足、冻伤增多的困境。
金陵,淮王府。
朱允炆听着齐泰分析前线战局,眉头紧锁:“先生,如今战事僵持,每日耗费钱粮无数,国库空虚,民间已有怨言。大哥他……为何还要如此坚持?”
齐泰叹了口气:“殿下,太孙此举,看似耗费,实则在争一口气,争一个‘势’。此战若胜,则太孙威望将达到顶峰,新政推行将再无阻力,纳哈出十年内无力南顾,可谓一劳永逸。若此时退缩,则前功尽弃,太孙威望受损,朝中反对声浪必起,边患亦将永无宁日。只是……这代价,确实太大了些。”
他顿了顿,低声道:“而且,据臣所知,胡相等人,已在暗中联络一些江南士绅,对加征和借贷颇有微词……若战事再拖延下去,恐生内变啊。”
朱允炆闻言,脸色更加苍白,喃喃道:“内忧外患……难道就没有两全之法吗?”
前线,僵局终于被打破。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后,纳哈出粮草告急,士气低落,深知再拖下去必败无疑,决定趁明军可能放松警惕时,冒险发动一次总攻,企图撕开明军防线,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他的动向早已被明军斥候察觉。李文忠将计就计,故意示弱,诱使纳哈出主力深入。
决战在一个寒冷的清晨爆发。纳哈出亲率精锐骑兵,冲向看似薄弱的明军左翼。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早已严阵以待的火铳兵和密密麻麻的拒马、陷坑。
“放!”随着一声令下,改良后的燧发火铳爆发出密集的弹雨,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人仰马翻。与此同时,明军两翼骑兵在徐辉祖指挥下迅速包抄,试图切断纳哈出的退路。
纳哈出毕竟是一代名将,见中计,并不慌乱,立刻指挥部队转向,企图凭借骑兵的机动性从结合部突围。双方在冰封的河滩上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鲜血染红了冰面,喊杀声震天动地。明军凭借严整的阵型和犀利的火器,逐渐占据了上风。纳哈出身陷重围,身边亲兵越战越少。
关键时刻,李文忠亲率中军精锐,直扑纳哈出的王旗所在!
“纳哈出!拿命来!”李文忠虽年事已高,但勇武不减当年,一杆长枪所向披靡。
纳哈出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在亲兵拼死护卫下,杀出一条血路,向北溃逃。其麾下主力或死或降,一场轰轰烈烈的入侵,以惨败告终。
捷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金陵。
“大捷!大捷!征虏大将军李文忠于辽河之滨大破北元纳哈出主力!斩首万余,俘获无数!纳哈出仅率数十骑北遁!辽东之围已解!”
消息传来,整个金陵城沸腾了!百姓奔走相告,欢呼雀跃。朝堂之上,之前所有质疑的声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皇太孙殿下英明决策和李文忠等将士英勇奋战的一片颂扬之声。
朱雄英在文华殿接到捷报,久久不语,最终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充满欣慰的笑容。这一战,不仅打掉了北元的嚣张气焰,更彻底巩固了他的地位。
他立刻下令,重赏前线有功将士,抚恤阵亡者家属。同时,借大胜之威,再次严令加快各地水力工坊和技工学堂的建设,并将一些在战争中表现出色的低阶军官和士卒,选入格物院或技工学堂进修,以示对实务人才的看重。
经此一役,朱雄英的皇太孙地位,已稳如泰山。朝堂之上,再也无人敢公开质疑他的权威和能力。然而,他心中清楚,外部威胁暂缓,内部的暗流却不会因此而平息。胡惟庸那张永远带着谦和笑容的脸,以及朱允炆那日益深沉的眼神,都提醒着他,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大明帝国的未来,依然充满了未知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