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和户部的联合核查,如同两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撒向了以王瑁、李希颜为首的清流圈子。这些自诩清高的士大夫,平日高谈阔论,以道德文章自矜,却未必经得起如此细致的审视。
不过旬日,蒋瓛便将初步结果呈报至文华殿。
“殿下,”蒋瓛的声音依旧平稳,内容却足以掀起波澜,“经查,前礼部侍郎王瑁,其长子王俭,现任杭州府同知,在任期间,曾收受当地绸缎商贿赂,为其在漕运配额上提供便利,证据确凿。另,王瑁致仕还乡后,其家族利用其影响力,在绍兴府强买民田三百余亩,逼走原主,致一老翁投河自尽,地方官府因其势大,未敢深究。”
“前国子监祭酒李希颜,虽自身未见显着劣迹,然其女婿,现任江西布政使司参议,与当地瓷商过往甚密,有利用职权为其谋利之嫌,尚在进一步查证中。其家族亦有隐匿田产、规避赋税之情事。”
蒋瓛顿了顿,补充道:“其余数人,或多或少,皆有类似情弊。唯有前翰林学士周忱,家境清寒,为官时以清廉着称,致仕后亦谨守本分,此次核查,未发现问题。”
朱雄英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徐辉祖与铁铉侍立一旁,心中皆是凛然。殿下这一手,直击要害!这些平日道貌岸然的老先生,其家族、子弟,终究难逃“名利”二字。
“证据可都扎实?”朱雄英淡淡问道。
“人证、物证、书证俱全,经得起三法司推敲。”蒋瓛肯定地回答。
“好。”朱雄英站起身,走到殿中,“既然证据确凿,那便按律办事。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即刻立案审查王俭受贿、王瑁家族强占民田致死人命案!李希颜女婿之事,继续查证,若属实,一并处理!其余涉案人员,视情节轻重,依法处置!”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记住,过程要公开,证据要公示!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清流’,背地里是如何行事的!”
“臣等遵旨!”徐辉祖、铁铉与蒋瓛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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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一道惊人的消息如同插翅般传遍金陵:前礼部侍郎王瑁之子、杭州府同知王俭,因受贿渎职,被革职拿问,投入大牢!同时,绍兴府旧案重启,王瑁家族强占民田、逼死人命之事被公之于众,地方官府相关人员亦被问责!
而前国子监祭酒李希颜,虽其本人未被直接问罪,但其女婿被停职审查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李希颜本人更是被都察院发文申饬,言其“治家不严,有亏清誉”。
至于那位清廉的周忱,则得到了朝廷的褒奖,赐帛米以示嘉勉。
这一连串的动作,精准、迅猛,且完全在法律框架之内,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那些原本还在“听雨轩”高谈阔论、暗中串联的士林清流,瞬间噤若寒蝉。
王瑁府上,往日门庭若市,如今却是门可罗雀。王瑁本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呆坐在书房内,看着窗外萧瑟的景象,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清誉扫地,家族蒙羞……朱雄英……你好狠的手段!”
他原本以为,凭借士林清议和自身声望,足以让朝廷投鼠忌器。却没想到,朱雄英根本不与他们纠缠于理念之争,而是直接掀翻了他们赖以立足的道德牌坊,从他们最不堪的实处下手,一击致命!
李希颜府上亦是愁云惨布。李希颜长吁短叹,对家人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今声名受损,女婿前途未卜,皆因我等妄议朝政,心存侥幸啊!”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那位年轻太孙的权柄与手腕,远非他们这些致仕老臣可以揣度和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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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王府内,朱允炆听闻这些消息,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对身旁的齐泰道:“大哥此举……虽过于凌厉,却也是堂堂正正之师。王瑁等人,若自身立身正,又何惧核查?终究是己身不正,授人以柄。”
齐泰默然片刻,低声道:“太孙殿下此举,敲山震虎,意在告诫所有试图阻挠新政之人。经此一事,士林中抵制恩科的声音,想必会消停许多了。”
朱允炆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继续低头临摹他的字帖,仿佛外界的一切风波,都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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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殿内,气氛却并未因暂时的胜利而放松。
“殿下,”铁铉面带忧色,“王瑁等人虽被震慑,然士林之中,怨气未必尽消。且恩科在即,若录取的寒门实务之士过多,恐仍会引起反弹。”
徐辉祖也道:“不错。且清查田亩之事,在地方上推进亦遇阻力,一些勋贵、大族阳奉阴违,清查文书报上来的数字,恐怕水分不小。”
朱雄英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深邃。他知道,敲山震虎只能暂时压制,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改革的阻力,源于利益,也源于观念。
“反弹?”朱雄英转过身,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那就让他们反弹!孤开设恩科,不是为了讨好谁,是为了给天下有才之士一个晋身之阶,是为了给朝廷选拔能办事的官员!只要录取过程公正,所选之人确有其才,何惧反弹?”
他走到御案前,拿起一份关于恩科筹备的奏报:“至于清查田亩,地方上阳奉阴违,早在意料之中。传令给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朝廷将派遣巡查御史,分赴各地,实地核查田亩文书!凡有瞒报、漏报者,无论涉及何人,一经查实,严惩不贷!可将王瑁家族之事,作为典型案例,明发天下,以儆效尤!”
他看向徐辉祖和铁铉,目光灼灼:“改革的道路,从来不会一帆风顺。有阻力,我们就破除阻力;有非议,我们就用事实回应!恩科取士,就是要让那些只会空谈的看看,什么才是真正于国于民有用的人才!清查田亩,就是要让那些隐匿赋税的看看,朝廷法度,不容亵渎!”
“新政之利,在于长远。孤不仅要推行下去,还要让这新政,如同这春日的种子,在这大明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任何试图阻挡历史车轮的人,终将被碾得粉碎!”
朱雄英的话语,如同金石之音,在文华殿内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开创一个时代的豪情。徐辉祖与铁铉深受感染,齐声应道:“臣等,愿追随殿下,百死不悔!”
敲山震虎之后,是更坚定的前行。朱雄英深知,与旧势力、旧观念的斗争,是一场持久战。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手中不仅握着至高无上的权柄,更握着他坚信能够带领大明走向更强盛未来的正确方向。风波暂平,而更深层次的变革,正随着恩科的临近和巡查御史的派出,悄然加速。帝国的肌体,正在经历一场深刻而必要的新陈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