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上的借势施压,如同给缓慢前行的新法推广装上了强劲的马达。在勋贵集团虎视眈眈的目光和朱元璋毫不掩饰的支持下,各地拖延的借口迅速消失。工部行文变得前所未有的高效,户部核拨钱粮也顺畅了许多。北直隶、山西、陕西等边镇要地的军器监,率先开始了水力工坊的选址和建设,格物院派出的匠师团队也变得炙手可热。
然而,就在一切看似步入正轨之时,一封来自河南布政使司的八百里加急密报,被蒋瓛直接送到了朱雄英的文华殿案头。
“殿下,河南那边出事了。”蒋瓛面色凝重,“洛阳军器监筹建水力工坊,选址伊水畔,需征用沿岸部分滩涂林地。当地一豪绅李贽,联合几名致仕乡官,鼓动数百乡民,以‘破坏龙脉,惊扰河神,侵占民田’为由,阻挠施工,打伤了监工官吏,还拆毁了部分已建好的水渠基座。”
朱雄英接过密报,迅速浏览,眼神逐渐冰冷:“破坏龙脉?惊扰河神?真是好借口!查清楚了吗?这个李贽,背后是谁?”
蒋瓛低声道:“初步查明,李贽之女,是工部都给事中赵乾的儿媳。而赵乾,是胡惟庸妻弟的门生。洛阳府通判王焕,在此事上态度暧昧,处置不力,其座师乃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吴风。吴风与胡惟庸……过往甚密。”
“果然是他们!”朱雄英将密报拍在桌上,声音带着寒意,“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朝堂上阻挠不了,就在地方上制造事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站起身,在殿内踱步,思考着对策。此事看似是地方乡绅闹事,实则是朝中反对势力的一次精准反扑。若处理不当,不仅洛阳工坊建设受阻,更会形成恶劣先例,其他观望之地必有效仿,新法推广将寸步难行。
“蒋瓛,”朱雄英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如刀,“你亲自带一队缇骑,持我手令,即刻奔赴洛阳!我给你三条指令:第一,以雷霆手段,迅速平息骚乱,将为首者李贽及所有动手伤人之徒,全部锁拿!若有反抗,格杀勿论!第二,彻查洛阳府通判王焕在此事中是否渎职纵容,若有实证,一并拿下!第三,通告河南全境,乃至天下,凡有借故阻挠新法推广、袭击朝廷官吏者,无论背后有何依仗,皆以谋逆论处,严惩不贷!”
蒋瓛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躬身道:“臣领命!定不负殿下所托!”
“等等,”朱雄英叫住他,语气稍缓,“记住,手段要狠,但也要占住‘理’字。将‘破坏龙脉’之类的无稽之谈彻底驳斥,强调兴建水利工坊乃利国利民、巩固边防之举。对于那些被蒙蔽鼓动的普通乡民,予以甄别,只惩首恶,胁从不问。我们要的,是震慑,不是滥杀。”
“臣明白!定当掌握分寸!”蒋瓛郑重应下,转身大步离去,行动如风。
朱雄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胡惟庸等人选择在河南发难,必然有所依仗,蒋瓛此行,绝不会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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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洛阳城外的伊水河畔,气氛剑拔弩张。
数百名手持棍棒、锄头的乡民,在一个穿着绸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李贽的鼓噪下,围住了施工场地,与少量当地官兵和军器监吏员对峙。地上散落着被破坏的木料和石块,几名吏员头破血流,被同伴搀扶着。
李贽站在人群前方,趾高气扬,对着负责此地的军器监副使喊道:“此乃我李氏祖产,伊水龙脉所在!尔等在此兴修邪器,惊扰河神,败坏风水,致使我乡里近日鸡犬不宁!今日若不停止,给我等一个交代,就休怪乡民们不客气了!”
那副使又急又怒,却投鼠忌器,不敢对众多乡民动武,只能厉声反驳:“李贽!你休要胡言!此地乃官府勘定之官地,何时成了你李家祖产?兴建水力工坊,乃奉陛下旨意,打造军国利器,巩固边防,何来邪器之说?你煽动乡民,毁坏公物,殴打官吏,已是重罪!”
“重罪?”李贽有恃无恐地冷笑,“我等乃是守护乡土,何罪之有?倒是你们,强占民田,才是其罪当诛!” 他身后的乡民们在他的鼓动下,情绪愈发激动,纷纷举起棍棒向前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惊雷滚过地面!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闪开!” 一声暴喝如同霹雳炸响。
只见蒋瓛一马当先,身后跟着数十名黑衣黑甲的锦衣卫缇骑,如同黑色的旋风般冲入现场,瞬间将混乱的人群分割开来。缇骑们人人面色冷峻,手按刀柄,凌厉的杀气弥漫开来,顿时将那些喧闹的乡民震慑住。
蒋瓛勒住马,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脸色大变的李贽身上:“你就是李贽?”
李贽强自镇定,拱手道:“这位大人,在下正是李贽。此乃乡民自发……”
“拿下!”蒋瓛根本不听他说完,直接下令。
两名如狼似虎的缇骑翻身下马,直扑李贽。李贽身边的几个家丁还想阻拦,被缇骑刀鞘狠狠砸翻在地。李贽本人更是被轻易反剪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乃有功名在身!我亲家是……”李贽挣扎着大叫。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蒋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如同寒冰:“凭你煽动民变,袭击官吏,阻挠军国大事!别说你亲家,就是你祖宗从坟里爬出来,也救不了你!皇长孙殿下有令,凡此类行径,皆以谋逆论处!”
“谋逆”二字一出,不仅李贽面如死灰,连他身后那些被鼓动来的乡民也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丢掉手中的棍棒锄头,跪地求饶。
蒋瓛不再看李贽,目光转向那些惶恐的乡民,运足内力,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尔等乡民,受奸人蒙蔽,情有可原!皇长孙殿下仁德,只惩首恶,胁从不问!但需谨记,兴建水力工坊,乃为打造保家卫国之利器,使边军将士有更多、更好的兵甲对抗北元,护我大明安宁!此乃利国利民之壮举,何来破坏龙脉、惊扰河神之说?纯属无稽之谈!若再有人敢散播此等谣言,煽动闹事,李贽便是下场!”
他一番话,既展示了雷霆手段,又说明了事情原委,更表明了朝廷的态度。那些乡民本就被锦衣卫的煞气所慑,此刻闻言,更是磕头如捣蒜,连称不敢。
蒋瓛又看向一旁脸色发白、试图溜走的洛阳府通判王焕,冷喝道:“王通判!”
王焕浑身一颤,连忙止步,躬身道:“下……下官在。”
“你身为地方佐贰官,处置民变不力,纵容奸徒,致使事态扩大,该当何罪?!”蒋瓛厉声质问。
“下官……下官失职,请大人恕罪!”王焕汗如雨下。
“是否失职,自有公论!”蒋瓛一挥手,“将王焕一并带走,听候审查!”
处理完现场,蒋瓛留下部分缇骑维持秩序,监督施工,自己则押着李贽、王焕等一干人犯,返回洛阳城,旋即又以最快速度将案情和处理结果,六百里加急呈报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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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事件被蒋瓛以霹雳手段迅速平定,消息传回金陵,朝野震动。
朱雄英在文华殿接到蒋瓛的详细奏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立刻带着奏报求见朱元璋。
武英殿内,朱元璋仔细看完了蒋瓛的奏报,冷哼一声:“杀得好!抓得好!这帮蛀虫,真当咱的刀不利了吗?以为躲在后面煽风点火,咱就奈何不了他们?”
他看向朱雄英,目光中带着赞许:“雄英,这次你处置得果断!蒋瓛也办得漂亮!就得让这些人知道,谁敢碰军国大事,谁就是找死!”
朱雄英躬身道:“孙臣只是尽了本分。如今首恶已擒,正好借此机会,彻查其背后关联,犁庭扫穴,以儆效尤。”
朱元璋眼中寒光一闪:“嗯!查!给咱一查到底!看看还有哪些魑魅魍魉躲在后面!毛骧!”
“臣在!”毛骧应声而出。
“洛阳李贽、王焕一案,由你接手,连同那个赵乾、吴风,都给咱仔细地查!凡有牵连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朱元璋下了决心,要借此机会,再清洗一波反对势力。
“臣遵旨!”毛骧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知道,又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随着朱元璋的旨意和毛骧的行动,朝堂之上再次风声鹤唳。工部都给事中赵乾、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吴风相继被锦衣卫带走调查,其门生故旧人人自危。胡惟庸称病告假,数日未上朝。
经此雷霆一击,地方上所有对新法推广的阻挠几乎瞬间消失。各地官员真正见识到了皇长孙的决心和手段,也看清了皇帝毫无保留的支持态度。水力工坊的建设进度陡然加快。
朱雄英站在文华殿的窗前,望着远方。他知道,这场较量远未结束,胡惟庸等人绝不会甘心失败。但经此一役,他已然向所有人证明,他有能力、有决心、更有实力,扫清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格物院代表的新政,如同破冰的巨轮,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碾碎旧有的阻碍,坚定地驶向未来。而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深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