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外海,战况瞬间白热化。
倭寇船凭借其船小灵活、速度迅疾的优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分成两股,一股悍不畏死地直扑王琮率领的护航战船,另一股则狡猾地绕向外围,试图冲击被保护在中心的漕船队。
“放箭!压制敌船!”王琮屹立舵楼,声如洪钟。大明战船上的弓箭手训练有素,密集的箭雨泼洒向逼近的倭寇船,顿时响起几声惨叫,几名倭寇中箭落水。
然而这些亡命之徒凶悍异常,冒着箭雨继续逼近,甚至开始抛出钩索,试图跳帮接舷战。
“想跟老子玩肉搏?”王琮狞笑一声,拔出腰间佩刀,“弟兄们,让这些倭狗见识见识什么叫大明儿郎!拍杆准备!”
巨大的拍杆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试图靠近的倭寇小船,木屑飞溅,一艘小船瞬间被拍得四分五裂。但倭寇数量众多,且战术刁钻,另一侧,几艘倭寇船已经突破了箭雨封锁,靠近了一艘漕船。
“保护粮船!”王琮目眦欲裂,命令座舰转向支援。战船与倭寇船狠狠撞击在一起,船身剧烈摇晃。王琮身先士卒,挥刀跃上敌船,刀光闪处,血光迸溅,瞬间砍翻两名哇哇乱叫的倭寇。
海面上杀声震天,箭矢横飞,火铳轰鸣(明初水师已配备少量火器),双方陷入惨烈的混战。王琮勇不可挡,带领亲兵左冲右杀,接连击退数股登船的倭寇。但倭寇似乎源源不断,而且作战极其顽强,与以往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截然不同。
“将军!不对劲!”副将满脸是血地冲到王琮身边,嘶喊道,“这批倭寇太硬了!装备也好得邪门!像是……像是专门冲着我们来的!”
王琮心头一凛,环顾四周,己方虽然勇猛,但漕船笨重,在混战中已有两艘被倭寇点燃,浓烟滚滚。护航的战船也被死死缠住,无法有效机动。
“妈的!中计了!”王琮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绝不是偶遇,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目标就是这支海运漕粮的船队!
“传令!放弃被点燃的漕船,所有船只向我靠拢,结成圆阵,向外突围!无论如何,保住大部分粮船!”王琮当机立断,他知道,不能再恋战了。
与此同时,北线海域。
舳舻侯朱寿率领的船队起初一帆风顺。然而,驶入黄海海域后,天色骤变。原本晴朗的天空被铅灰色的乌云迅速笼罩,狂风呼啸而起,卷起数丈高的巨浪,狠狠拍打着船身。
“稳住!降半帆!各船靠拢,下锚椗!”朱寿紧紧抓住船舷,大声嘶吼。但他的命令在狂暴的风浪中显得如此微弱。
庞大的漕船在惊涛骇浪中如同玩具般被抛起落下,木质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虽然出发前经过了检修加固,但在大自然的天威面前,依然显得脆弱。
“侯爷!三号船……三号船舵被打断了!”
“五号船漏水了!快堵住!”
“七号船的桅杆断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朱寿脸色煞白,他一生谨慎,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海况?他心中那份“稳妥为上”的念头此刻变成了无尽的恐惧和悔恨。
“完了……全完了……”他看着在风浪中挣扎、倾覆的船只,听着手下官兵和船工绝望的呼喊,浑身冰凉。他知道,就算能侥幸逃出生天,丢失如此多漕粮的罪责,也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金陵城,文华殿。
朱雄英正在与徐辉祖、常升等人商议漕运管理改革的细化方案,虽然皇爷爷要求步骤稍缓,但他希望提前将工作做扎实。
突然,蒋瓛未经通报,脚步匆匆地闯入殿内,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殿下!”蒋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八百里加急军报!宁波海运船队遭大批倭寇伏击,激战半日,虽击退倭寇,但……损失漕船三艘,焚毁两艘,伤亡水师官兵及船工近百人!参将王琮身负重伤!”
殿内瞬间死寂。
徐辉祖猛地站起,虎目圆睁:“什么?!王琮重伤?倭寇哪来那么大胆子和实力?!”
常升也急了:“粮船呢?粮食损失多少?”
蒋瓛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军报称,王琮将军临危不乱,率部死战,保住了大部分粮船,已艰难驶往登州。但……几乎是同时,北线也传来急报,舳舻侯朱寿船队于黄海遭遇罕见风暴,漕船损失……过半!”
“过半?!”朱雄英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被旁边的常升一把扶住。
他强行稳住心神,推开常升的手,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消息……确认了吗?”
“确认了。两份军报几乎同时抵达通政司,此刻……恐怕已经呈送御前。”蒋瓛低声道。
殿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两条试运航线,一条遇袭,一条遭灾,损失惨重!这无疑是对太孙新政最沉重的打击!
“怎么可能这么巧……”徐辉祖喃喃道,“两地同时出事……”
朱雄英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闪过胡惟庸那张看似恭顺实则阴鸷的脸,闪过朝堂上那些反对者幸灾乐祸的眼神。巧合?他绝不相信!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冰寒和决绝:“这不是巧合!这是阴谋!”
他看向蒋瓛,语速极快:“蒋瓛,你立刻动用所有力量,给孤查!宁波那边,倭寇的来历,他们为何能精准伏击?武器装备从何而来?北线那边,风暴来临前,是否有异常?朱寿在出发前和航行中,是否接到过什么不该接到的指令或暗示?所有疑点,一查到底!”
“是!殿下!”蒋瓛领命,立刻转身离去。
朱雄英又看向徐辉祖和常升,沉声道:“二位兄长,此刻朝中必有波澜。你们立刻去联络信得过的将领和官员,稳住军心,告知他们,孤绝不会让浴血奋战的将士寒心,也绝不会让漕运新政就此夭折!王琮将军和所有伤亡将士,朝廷必有重恤!”
“明白!”徐、常二人也知道事态严重,立刻行动起来。
众人散去,文华殿内只剩下朱雄英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仿佛已经听到,奉天殿上,那些弹劾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皇爷爷的御案,听到胡惟庸及其党羽那“痛心疾首”的控诉。
“胡惟庸……你果然出手了……”朱雄英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一丝后怕。他低估了对手的狠辣和能量,竟然能同时操纵“人祸”与“天灾”!
这次打击,确实沉重。但,这就能让他朱雄英一蹶不振吗?
不!
他猛地转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挫折只会让他更加清醒,敌人的反扑只会让他更加强大!这场漕运之争,远未结束!他不仅要查明真相,揪出幕后黑手,更要在这废墟之上,将新政重新树立起来!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孤倒要看看,这大明的天,到底会不会变!”少年太孙的誓言,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不屈的斗志。惊涛骇浪之后,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