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你可知罪?”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接连劈在胡惟庸的头顶。他浑身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强行稳住心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惶恐和委屈:
“陛下!臣……臣不知身犯何罪,竟劳陛下如此动怒?臣自追随陛下以来,兢兢业业,夙夜在公,不敢有丝毫懈怠!陛下明鉴啊!”
他这番表演,声泪俱下,若在平时,或许能博得几分同情。但今日,朱元璋的脸上只有冰冷的漠然。
“不知?”朱元璋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那朕就来提醒提醒你!”
他目光如刀,扫向殿外:“带上来!”
一声令下,早已等候在殿外的蒋瓛,亲自押着几个人走入大殿。为首的,正是吏部侍郎陈宁和御史中丞涂节!两人皆身着囚服,镣铐加身,面色灰败,浑身抖如筛糠。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面容憔悴、衣着普通的人,正是那些被蒋瓛秘密保护的苦主和证人!
看到这一幕,胡惟庸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陈宁和涂节竟然已经被拿下了?!什么时候的事?!
“陈宁!”朱元璋不再看胡惟庸,直接点名。
“罪……罪臣在……”陈宁瘫软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你纵子陈瑛,在苏州强占民田,逼死人命,是也不是?!”
“你身为吏部侍郎,收受山东知县白银五千两,卖官鬻爵,是也不是?!”
朱元璋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凌厉,如同鞭子般抽在陈宁身上。
证据确凿,苦主就在眼前,陈宁哪里还敢抵赖,只能磕头如捣蒜:“臣……臣有罪!臣罪该万死!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啊!”
“涂节!”朱元璋的目光又转向面无人色的涂节。
“你身为风宪官,不思纠劾奸邪,反而收取商贾‘平安钱’,徇私枉法,是也不是?!”
“扬州盐商沈万三,送你黄金千两,让你压下弹劾奏章,是也不是?!”
涂节也彻底崩溃,伏地痛哭:“臣……臣一时糊涂!臣辜负圣恩!臣罪该万死!”
朱元璋不再理会他们,目光重新回到面如死灰的胡惟庸身上:“胡惟庸,你的好部下,好党羽!他们做的这些好事,你身为中书首辅,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胡惟庸脑中飞速旋转,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承认与这些事有关联,必须断尾求生!他猛地抬头,脸上露出“痛心疾首”和“被蒙蔽”的愤怒:
“陛下!臣……臣有失察之罪!臣万万没想到,陈宁、涂节等人,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竟如此胆大包天,贪赃枉法!臣被他们蒙蔽了!臣恳请陛下,对此等国之蠹虫,严惩不贷!以正朝纲!”
他试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陈宁和涂节身上,将自己摘出来。
“失察?”朱元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中充满了讥讽,“好一个失察!那你告诉朕,泉州海商李佑,通过你的管家,每年向你进献数万两白银、无数海外奇珍,换取市舶司关照,纵容其走私,这事,你也是‘失察’吗?!”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朝堂之上一片哗然!直接牵扯到宰相本人收受巨额贿赂,纵容走私?!这可是通天的大罪!
胡惟庸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连这件事都被查出来了!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让他几乎窒息。
但他毕竟是权倾朝野多年的宰相,在最后关头,竟生出一股困兽犹斗的狠厉。他猛地抬起头,脸上不再是惶恐,而是带着一种扭曲的疯狂,嘶声道:
“陛下!您这是要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吗?!臣为您鞠躬尽瘁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凭着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所谓‘证据’,就要治臣的死罪吗?!臣不服!朝野上下,多少官员与商贾有所往来,为何独独针对臣?!陛下,您这是受了小人蒙蔽,是要自毁长城啊!”
他这是彻底撕破脸了,试图用“功勋”和“委屈”来绑架皇帝,甚至暗指是朱雄英在背后构陷他!
“放肆!”朱元璋勃然大怒,猛地一拍龙椅,霍然站起,须发皆张,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死到临头,还敢狡辩!还敢攀诬!蒋瓛!”
“臣在!”蒋瓛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将人犯胡惟庸,给朕拿下!剥去冠带,打入诏狱!严加看管!”朱元璋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遵旨!”蒋瓛一挥手,几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力士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抓住胡惟庸的双臂,粗暴地扯掉他头上的官帽,扒下他身上的紫色蟒袍!
“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胡惟庸挣扎着,嘶吼着,声音凄厉,但很快就被力士用布团塞住了嘴,如同拖死狗一般拖出了奉天殿。
那昔日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影,此刻显得如此狼狈,如此渺小。满朝文武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和宰相的顷刻覆灭吓得噤若寒蝉,许多与胡党有牵连的官员更是面无人色,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住。
朱元璋余怒未消,冰冷的目光扫过战战兢兢的群臣,最终,落在了御阶之旁,自始至终沉默不语的朱雄英身上。
朱雄英感受到皇爷爷的目光,他抬起头,迎上那复杂难明的眼神。那眼神里有赞许,有欣慰,但似乎……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和……忌惮?
“太孙。”朱元璋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孙臣在。”朱雄英躬身。
“胡惟庸结党营私,贪腐乱政,罪证确凿。然,其党羽遍布朝野,根深蒂固。朕命你,会同蒋瓛,彻查胡党一案!无论涉及何人,无论官职大小,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务必将这颗毒瘤,给朕连根拔起!你可能做到?”
这是一个无比艰巨,也无比敏感的任务!清查胡党,意味着要将朝堂上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洗,必然会掀起腥风血雨,也会得罪无数人!
朱雄英心中凛然,他知道,这不仅是皇爷爷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能力和心性的终极考验。他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
“孙臣领旨!定当竭尽全力,肃清奸邪,还朝堂以清明,绝不负皇爷爷重托!”
“好!”朱元璋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拂袖转身,“退朝!”
皇帝离去,那无形的威压才稍稍散去。百官们如同虚脱一般,不少人冷汗早已湿透了后背。他们看着站在御阶之旁,虽然年轻却已然展现出惊人能量和决断力的太孙,心中百味杂陈。
大明王朝的天,从这一刻起,真的变了。
徐辉祖和常升来到朱雄英身边,低声道:“殿下……”
朱雄英望着胡惟庸被拖走的方向,又看了看那些面如土色、惶惶不可终日的官员,目光深邃。他知道,拿下胡惟庸只是一个开始,更艰巨、更复杂的斗争,还在后面。这场席卷朝野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对徐、常二人,也像是对自己说道:
“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