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至,运河进入了枯水期,也是漕运逐渐停歇、漕丁们结算工钱准备过年的时候。清江浦码头上,相较于往年的喧嚣,今年却多了一丝躁动不安的气氛。
疤脸刘及其手下按照“上面”的指示,开始暗中活动。他们利用漕丁们聚集的茶棚、酒肆,散播着各种谣言:
“听说了吗?朝廷搞那个什么保障基金,说是给咱们存钱,其实就是想把这笔钱攥在手里!到时候发多少,怎么发,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就是!以前好歹还能从运粮里抠点出来贴补家用,现在分片管理,稽查御史盯着,屁都捞不着!这新政就是断咱们的活路!”
“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胡相在的时候还好,现在换了太孙,尽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苦的还是咱们这些卖力气的!”
这些话语,如同毒液般,悄无声息地渗入部分生活困苦、对未来充满不确定的漕丁心中。不满和疑虑开始滋生。
文华殿内,蒋瓛每日都会送来清江浦的最新动向。
“殿下,疤脸刘的人活动越来越频繁,谣言散播得很广。部分漕丁情绪已有波动。我们的人已经混进了几个关键的漕丁帮伙,基本摸清了他们的计划——他们打算在腊月十五,漕丁集中结算工钱时,煽动人群围堵漕运分司衙门,要求取消新政,恢复旧制!”蒋瓛禀报道。
朱雄英目光沉静:“腊月十五……还有五天。他们倒是会选时候,年关结算,人心浮动,最容易出事。我们的人能控制住局面吗?”
“只要他们敢动手,我们安插的人就能立刻指认疤脸刘等为首者,当场拿下!埋伏在附近的锦衣卫力士也能迅速控制场面,绝不会让骚乱扩大。”蒋瓛信心十足。
“好!”朱雄英点头,“记住,首要目标是拿下首恶,拿到他们煽动闹事、背后有人指使的证据!其次,要保护好普通漕丁,绝不能发生踩踏或冲突伤人事件!届时,孤会派一位能镇得住场面的官员前去,现场宣布朝廷的善后措施,安定人心!”
“臣明白!已做好万全准备!”
腊月十五,清江浦。
天色阴沉,寒风凛冽。漕运分司衙门前的广场上,挤满了前来结算工钱和打探消息的漕丁,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
疤脸刘和他的几个核心手下混在人群中,暗中鼓噪。眼看人越聚越多,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疤脸刘觉得时机已到,对身边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手下会意,猛地跳到一块石墩上,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兄弟们!静一静!听我说!朝廷的新政就是要逼死我们!什么保障基金,都是骗人的!咱们辛辛苦苦干一年,到头来连过年钱都拿不周全!这日子没法过了!咱们去找衙门里的官老爷讨个说法!不取消新政,咱们今天就不走了!”
“对!讨个说法!”
“不取消新政,绝不罢休!”
一些被煽动起来的漕丁跟着起哄,人群开始向前涌动,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这时,混在漕丁中的几名锦衣卫密探突然发难,两人一组,如同猎豹般扑向疤脸刘及其几个正在鼓噪的核心手下!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疤脸刘猝不及防,被死死摁住,挣扎着大喊。
“锦衣卫拿人!胆敢煽动民变,罪同谋逆!”为首的密探亮出腰牌,声如洪钟!
这一下变故,让骚动的人群瞬间一滞!锦衣卫的凶名,谁人不知?
与此同时,早已埋伏在四周店铺、巷弄里的数十名锦衣卫力士迅速冲出,手持棍棒刀鞘,在外围形成了一道警戒线,将人群与衙门隔开,并未主动攻击,但那股肃杀之气,顿时镇住了场面。
“是锦衣卫!”
“他们抓了疤脸刘!”
人群一阵骚动,但看着那些杀气腾腾的锦衣卫,没人敢再往前冲。
这时,一队骑兵护拥着一位身着绯袍的官员疾驰而来,正是奉朱雄英之命,日夜兼程赶来的新任漕运转运使,以刚直不阿着称的御史景清!
景清勒住马,目光如电般扫过混乱的人群,他并未立刻训斥,而是对身边的属官吩咐了几句。属官立刻带着几名书办,在衙门口摆开桌案,拿出厚厚的册簿和银箱。
“诸位漕工兄弟!”景清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正气,“本官乃新任漕运转运使景清!奉太孙殿下令旨,特来处理今日之事!”
他指着被锦衣卫押着的疤脸刘等人:“此等奸佞之徒,受不法之人指使,散布谣言,煽动尔等闹事,意图破坏漕运新政,其心可诛!太孙殿下明察秋毫,早已洞悉其奸!今日拿下首恶,必将严惩不贷!”
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许:“太孙殿下深知诸位劳作艰辛,养家不易!所谓新政,绝非断大家生路,而是为尔等着想!保障基金,由户部与漕司共管,账目公开,专款专用,绝无克扣!乃是为尔等伤病抚恤、船只修缮提供保障,使尔等无后顾之忧!”
他指向那摆开的桌案和银箱:“今日,工钱结算,一分不会少!同时,本官在此宣布,凡登记在册之漕丁,每人额外发放‘年节慰劳银’一两,由太孙殿下东宫用度支取,即刻发放,以感谢诸位一年辛劳!”
这一番话,先是以雷霆手段拿下煽动者,震慑宵小;接着阐明新政初衷,安抚人心;最后更是拿出真金白银的实惠!尤其是那“年节慰劳银”,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原本被煽动起来的漕丁们,此刻面面相觑,脸上的愤怒和疑虑渐渐被惊讶和感激所取代。
“真的……真的发慰劳银?”
“太孙殿下竟然自己掏钱给我们?”
“我就说嘛,朝廷怎么会不管我们死活……”
混在人群中的锦衣卫密探和事先联络好的、明事理的漕丁头目也开始趁机引导:
“景青天说得对!疤脸刘他们就是骗子!”
“太孙殿下仁义啊!还给我们发慰劳银!”
“大家快排队领钱,别被坏人利用了!”
在景清和暗中力量的引导下,人群的情绪迅速平复下来,开始有序地排队结算工钱和领取那份意外的慰劳银。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民变,消弭于无形。
疤脸刘面如死灰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自己完了,背后的“上面”恐怕也要被牵连出来了。
消息传回金陵,文华殿内。
蒋瓛详细禀报了清江浦事件的经过和结果。
朱雄英听完,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景清果然不负孤望,处置得宜。安抚人心,恩威并施,做得很好。” 他顿了顿,问道:“疤脸刘开口了吗?”
蒋瓛道:“经过审讯,疤脸刘已经招供,指使他的是济南府一位致仕的工部郎中,名叫赵琬。此人与山东多位豪强、致仕官员往来密切,资金也是由他们提供。这是初步的口供和部分往来书信的抄本。”
朱雄英接过供词,快速浏览了一遍,眼中寒光闪烁:“赵琬……果然是他们!顺着这条线,给孤继续深挖!所有参与此次阴谋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但要讲究策略,拿到铁证,再行抓捕,避免引起地方过大动荡。”
“是!殿下!”蒋瓛领命,又道,“清江浦事件平息,漕丁情绪稳定,对新政的抵触大大减少。景清已在当地开始推行改革细则,进展顺利。”
“好!”朱雄英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飘起的细雪,“经此一事,想必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也该消停一阵子了。但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浪,或许还在后面。”
他转过身,对蒋瓛吩咐道:“将清江浦事件的前后经过,以及朝廷的处置方式,明发邸报,传谕各地!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朝廷推行新政的决心坚定不移,任何试图阻挠、破坏之举,都必将遭到严惩!同时,也要让百姓明白,新政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社稷安稳,为了黎民福祉!”
“臣,遵旨!”蒋瓛深深躬身。他知道,这份邸报一旦发出,必将再次震动朝野,太孙殿下的威望和新政的势头,将再也无法阻挡。而潜藏在暗处的敌人,下一次的反扑,也必将更加凶猛和隐秘。真正的较量,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