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卫国听小七说不要工钱，也要做丫头，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两年前的事。
那时候，小七一家被放高利贷的逼迫，逃难到长阳县，母亲和舅舅、舅妈躲在山上破庙里，她带着弟弟妹妹在县城乞讨。吴卫国在街上看见他们时，几个孩子瘦得皮包骨头。他心一软，就想办法给她们一条活路。
后来给小七一家办户籍，小七的名字改为吴氏小七，问她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小姑娘羞涩着说：“公子姓吴，我就姓吴。原来叫王小七，现叫吴氏小七。”
当时吴卫国还笑：“这名字倒特别，一听就知道是吴家的人。”
小姑娘很认真：“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吴家的女人。公子救了我们，帮助两个弟弟读书，我与妹妹小六都是吴家的女人。不求名分，只求能报答公子。”
当时没太当真，没想到两年过去，小姑娘长大了，这话还记在心里。
“小七啊，”吴卫国放下茶盏，正色道，“你现在是酒楼的后厨主管，一个月二两银子工钱，管吃管住。跟在我身边做丫头，一个月最多五百文，还得伺候人。你图什么？”
“我不图钱。”小七急急地说，“公子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只想报答公子。再说了，跟在公子身边，能学到更多东西。我……我想像无双姐姐那样，帮助公子管理产业，做更有用的人。”
吴卫国心中一动。这姑娘，倒是个有上进心的女人。
“你这话，让我想起一个人。”吴卫国笑道，“前朝有个女子，也是从丫鬟做起，后来帮着主家打理生意，成了有名的女掌柜。你若真有这个心，我给你机会。”
小七眼睛一亮：“公子答应了？”
“你先别急。”吴卫国道，“酒楼后厨离不开你。这样，你这几天留意着，看看后厨里谁有能耐，能接你的班。把人带出来，等你找到合适的人，我再把你调到我府上。到时候，你跟着文萱学管家，跟着无双学记账，先把内宅的事弄明白。等你能独当一面了，我再把外面的产业交给你打理。”
“真的？”小七激动得脸都红了，“谢谢公子！谢谢公子！我一定好好学！”
“不过有句话得说在前头。”吴卫国看着她，“跟在我身边，不只是享福，也可能有危险。你也知道，外头有人说我坏话，想害我的人不少。你若是害怕，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小七挺直腰板，神色坚定：“我不怕！公子是好人，做的是善事。那些说公子坏话的，才是坏人。我不怕坏人，我只想帮公子。”
吴卫国点点头：“好，有这份心就好。你先去忙吧，等刘掌柜回来，我跟他说一声。今天你就跟我回府，让文萱和母亲见见你。我娘对你印象很好，常夸你做的点心好吃。”
“是！”小七欢欢喜喜地行了个礼，转身下楼去了。那轻快的脚步，透着她心里的欢喜。
吴卫国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感慨。两年前那个瘦骨嶙峋，女扮男装的乞丐姑娘，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做事也干练。时间过得真快。
正想着，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掌柜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脸上满是喜色。
“公子！柳先生答应了！他看了本子，拍案叫绝，说这是几十年来最好的话本！他明天一早就来茶楼开讲，分文不取，只要公子许他把这故事传遍天下！”
“分文不取？”吴卫国有些意外。
“是啊！”刘掌柜擦着汗，“柳先生说，他活了六十多年，说了一辈子书，从没见过这么扎心的故事。他说这故事不是在讲故事，是在替天下的穷苦人说话。他说吴承恩先生这本书，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他要是收钱，就枉读了圣贤书。”
吴卫国肃然起敬：“柳先生高义。你告诉他，钱还是要给的，双倍酬劳，一文不能少。另外，酒楼从明天起，每天下午专门腾出半个时辰，让他讲这个故事。听众的茶钱减半，让更多人都能来听。”
“是！”刘掌柜应下，又问，“公子，柳先生还说，这故事只有三回太短了，问后面写出来没有。他说要是能一口气讲完，效果更好。”
“后面的正在写。”吴卫国道，“你告诉柳先生，让他先讲这三回，吊足听众的胃口。等过几天，后面的写出来了，再接着讲。我要让全城百姓，都为狗剩揪着心。”
“明白！”刘掌柜笑道，“公子这招高明！等故事传开了，看谁还敢说公子坏话！”
吴卫国笑笑，忽然想起小七的事：“对了，刘掌柜，有件事跟你商量。我想把小七调到我府上，让她跟着夫人学管家。后厨的事，小七正在找可靠的人接手。”
刘掌柜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公子是要培养小七？这是好事啊！这姑娘聪明能干，是块好材料。后厨的事公子放心，你堂兄吴壮不错，现在是大厨，人也老实，让小七带一下，学习一段时间。”
“你看着办就行。”吴卫国道，“小七今天先跟我回家，让文萱认识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刘掌柜连连点头，“小七这姑娘，确实该有好前程。”
事情说定，吴卫国下楼去找小七。后厨里，小七正在交代事情。吴壮领着几个厨子、帮厨围着她，听得认真。
“王二哥，明早的菜蔬你去买，记得要新鲜的。李嫂，面点今天多备两成，我看天要转凉，吃点心的客人会多。赵三，灶台每天收工必须擦干净，不能留油污……”
她一条条吩咐下去，井井有条。那些年纪比她大的厨子，也都服服帖帖地听着。
吴卫国在门口看着，暗暗点头。这姑娘，确实有管事的天分。
交代完毕，小七看见吴卫国，连忙走过来：“公子，我都安排好了。吴状暂时管着，等刘掌柜找到合适的人，再交接。”
“好。”吴卫国很满意，“去收拾收拾，跟我回府。”
小七应了一声，回自己屋里收拾行李。她东西不多，就几件换洗衣服，一个小包袱就装下了。临出门前，她又去后厨转了一圈，把该叮嘱的事又叮嘱一遍，这才跟着吴卫国出了茶楼。
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小七抱着包袱，看着酒楼的招牌，眼圈又红了。
“舍不得？”吴卫国问。
“有点。”小七抹抹眼睛，“我在这里干了一年，有感情了。不过，能跟在公子身边，我更高兴。”
吴卫国笑笑：“上车吧。”
马车驶向吴府。路上，吴卫国问小七：“你弟弟在县学读书怎么样？”
“好着呢！”说起弟弟，小七脸上放光，“先生常夸他聪明，肯用功。上月考试，得了甲等。他说要好好读书，将来考秀才，中举人，报答公子。”
“有志气。”吴卫国点头，“你妹妹呢？”
“妹妹在书社，手可巧了。上个月书社开张，她的印刷技术最好，得了五百文奖金。她说要攒钱，支持两个弟弟读书。”
吴卫国心里欣慰。他救下的这几个孩子，都有了出息。这大概就是行善的福报吧。
到了吴府，吴卫国先带小七去见周文萱。
周文萱正在院子里看账本，见丈夫带了个姑娘回来，先是一愣，听吴卫国说明原委，立刻笑起来。
“原来是小七姑娘，我听母亲提过你，说你做的桂花糕特别好吃。”周文萱拉着小七的手，上下打量，“真是个俊俏能干的姑娘。夫君既然让你来帮我，那就太好了。我正愁家里事多，忙不过来呢。”
小七见周文萱和蔼可亲，心里踏实不少，忙行礼：“夫人过奖了。小七笨手笨脚，还请夫人多教导。”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以后就叫姐姐。”周文萱笑道，“走，我带你去见母亲，她常念叨你呢。”
三人来到吴母房里。吴母正在做针线，见小七来了，高兴得放下活计：“小七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哎呀，几个月不见，长成大姑娘了！更俊了！”
小七红着脸行礼：“老夫人好。”
“好好好。”吴母拉着小七的手不放，“以后就在家里住下，帮着文萱打理家务。你是个能干的，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影无双抱着吴承恩过来，笑着打招呼：“小七妹妹来了，以后咱们可热闹了。”
小七看见吴承恩，眼睛一亮：“小公子都这么大了！真可爱！”
吴承恩不怕生，冲小七咧嘴笑，伸手要她抱。小七小心翼翼地接过，动作轻柔，一看就是带过孩子的。
吴母看在眼里，更满意了：“瞧瞧，承恩都喜欢你呢。以后你就帮着无双照顾孩子，顺便学学管家。等你能独当一面了，卫国那些产业，还得靠你们这些能干的人帮着打理。”
小七重重点头：“老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安顿好小七，吴卫国回到书房，继续写《山野少年求生记》的后续。他要把狗剩的挣扎写得更揪心，把郭老财的恶行写得更可恶，把那些善良人的帮助写得更温暖。
正写得投入，杨定风敲门进来，神色凝重。
“公子，省城又传来消息。”
“说。”
“潘文才的父亲潘仁德，正在省城四处活动，联络了不少官员和读书人，说要联名上书，弹劾公子‘以举人之身，行豪强之事，聚众敛财，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