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欢呼声还没歇,偏房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一个衙役探进头来,神色比之前缓和了不少:“李相公,刘兄,府尹大人请二位去正厅一趟,北老三已经押回来了,要核对证词和证物。”
李云谦与瓦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松快——悬了一上午的心,总算落了大半。瓦匠小心翼翼把藏着木牌的帕子塞进怀里,又伸手拍了拍,像是怕证物长了腿跑掉;李云谦则理了理衣襟,将方才想到的周掌柜相关疑点在心里过了一遍,才跟着衙役往外走。
穿过走廊时,能看见不少衙役围在正厅外,低声议论着什么,见两人过来,都下意识让开一条路。进了正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跪在地上的北老三,他被铁链捆着,满脸横肉上沾着泥污,往日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眼底藏不住的阴狠。赵巡捕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纱布,脸色虽白,眼神却依旧锐利,正盯着北老三。府尹大人坐在公案后,手里捏着之前的笔录,见两人进来,便抬手示意:“二位不必多礼,站着回话即可。”
“北老三,”府尹大人将笔录往公案上一拍,声音沉得像块铁,“方才你的手下已经招了,承认私吞官粮、贩卖私盐,你还想狡辩吗?”
北老三梗着脖子,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大人凭什么说我私吞官粮?不过是几个衙役随口胡说,还有这两个平民的证词,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收了好处,故意诬陷我?”他的目光扫过李云谦和瓦匠,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我北老三在城里混了这么久,从没做过违法的事,大人可不能听风就是雨。”
瓦匠见状,立刻急了,往前迈了一步:“你胡说!上个月十五,我在漕运码头亲眼看见你手下的人搬官粮,王三还喊你‘北爷’,说要把粮运去盐坊!我还从落水漕兵身上捞了木牌,跟赵巡捕从王三住处找的一模一样!”说着就从怀里掏出帕子,解开绳结,将两块木牌递了上去。
衙役接过木牌,呈给府尹大人。府尹拿起木牌仔细看了看,只见两块木牌背面的刻痕一短一长,正面都隐约能看出“漕运司”的模糊字样,显然是漕兵专用的记号牌。他将木牌扔在北老三面前:“这两块证物你怎么说?你的手下王三,还有漕兵搬运官粮的事,你还想抵赖?”
北老三的眼神闪了闪,却依旧嘴硬:“木牌说不定是他们从别处捡的,王三我根本不认识!大人要是没别的证据,就凭这两块破木牌和两句话,可定不了我的罪!”
就在这时,赵巡捕忽然开口,声音虽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北老三,你不用狡辩。我们在你私盐坊搜出的官粮,袋子上还印着‘漕运司’的字样,跟码头失窃的官粮编号一致;而且你的手下张二已经招了,说你上个月就跟漕运司的人勾结,用私盐换官粮,再把官粮运去外地倒卖,这事你怎么解释?”
北老三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李云谦见状,趁机上前一步,沉声道:“大人,还有一事,我觉得有必要禀报。布庄的周掌柜,或许也跟此案有关。”
这话一出,正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云谦身上。府尹大人皱了皱眉:“周掌柜?哪个布庄的周掌柜?他怎么会跟此案有关?”
“就是城南的‘锦绣布庄’周掌柜。”李云谦条理清晰地说道,“今早我去布庄送货,周掌柜的伙计小张说,周掌柜反常催要兰草纹样的纸样,往日他定货从不会这么急;而且我问起赵巡捕时,小张神色慌张,像是在隐瞒什么。更重要的是,刘兄上个月在漕运码头修顶棚时,见过周掌柜跟北老三的手下王三说话,当时王三身边还堆着官粮,周掌柜看粮袋的眼神很是异样。一个布庄掌柜,既无漕运相关生意,又无理由去码头,还跟涉案人员接触,实在可疑。”
瓦匠也连忙点头:“没错!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周掌柜穿着绸缎衣裳,手里还拿着个账本似的东西,跟王三在货场角落说了好一会儿话,临走时还拍了拍王三的肩膀,看着很熟络。我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他肯定是在跟王三核对官粮的数量!”
北老三听到“周掌柜”三个字时,脸色彻底变了,眼神里满是慌乱,下意识想抬头,又很快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这细微的动作没逃过赵巡捕的眼睛,他立刻对府尹大人说:“大人,看来周掌柜确实有问题!北老三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若是不尽快控制周掌柜,恐怕他会跑掉,或者销毁证据!”
府尹大人沉吟片刻,立刻下令:“来人!派四名衙役,去城南锦绣布庄,把周掌柜带过来!记住,要客气些,先不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是!”衙役们应声而去,正厅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北老三粗重的呼吸声。府尹大人看着北老三,语气更沉:“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周掌柜要是来了,你觉得你还能瞒多久?”
北老三依旧不说话,却把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发抖,显然是慌了神。瓦匠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怒气终于压不住:“你倒是说话啊!你私吞官粮,害得多少百姓没粮吃,现在还想狡辩?要不是我撞见,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赵巡捕轻轻拍了拍瓦匠的胳膊,示意他冷静,随后对府尹大人说:“大人,依我看,等周掌柜到了,咱们把证词、证物和两人的供词一对,此案就能彻底查清了。目前来看,北老三勾结漕运司人员私吞官粮、贩卖私盐的罪名,基本能定了。”
府尹大人点了点头,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笔,又抬头看向李云谦和瓦匠:“二位此次提供关键证词和证物,帮官府破了这桩大案,待此案了结,本府定会禀明朝廷,为二位请功。”
李云谦连忙摆手:“大人客气了,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能帮官府抓住罪犯,让百姓不受连累,就够了。”瓦匠也跟着点头,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总算是没白费。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去抓周掌柜的衙役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青色绸缎衣裳的中年男人,正是周掌柜。他脸色发白,额角渗着汗,一进正厅就跪了下来,声音发颤:“大人……小人不知犯了什么错,为何要抓小人来府衙?”
府尹大人指了指北老三,又指了指李云谦和瓦匠:“周掌柜,你认识他们吗?上个月十五,你去漕运码头,跟王三说了什么?今早你催李云谦送纸样,又是什么原因?”
周掌柜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北老三,也不敢看李云谦,支支吾吾地说:“大人……小人不认识他们……上个月十五我一直在布庄做账,没去过码头……今早催纸样,是因为店里的货卖完了,着急补货……”
“你撒谎!”瓦匠立刻喊道,“我上个月十五明明在码头看见你了!你跟王三站在货场角落,手里还拿着账本,你怎么能说没去过?”
李云谦也补充道:“周掌柜,小张伙计说你催纸样时,神色很着急,可我去送货时,看见布庄里还有不少存货,根本不需要急着补货。而且我问起赵巡捕时,小张明显慌了,你敢说你没跟他交代过什么?”
周掌柜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这时,北老三忽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周掌柜:“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事到如今还想装蒜?反正我已经落网了,你也别想跑!是你跟我说,只要把官粮换成私盐,运到外地就能赚大钱,也是你帮我跟漕运司的人牵线,还帮我通风报信,说赵巡捕要去赌坊抓我!”
这话像颗炸弹,在正厅里炸开。周掌柜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眼泪都流了出来:“大人……我错了!我不该贪财,不该跟北老三勾结……是他逼我的!他说要是我不帮他,就烧了我的布庄,我没办法才答应的!”
“你胡说!明明是你主动找我的,说想跟我一起赚大钱!”北老三急了,大声反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指责,把勾结私吞官粮、贩卖私盐的经过全说了出来——原来周掌柜早就跟漕运司的人有往来,知道官粮运输的漏洞,于是找北老三合作,用私盐换官粮,再由周掌柜联系外地买家,把官粮倒卖出去,赚来的钱两人平分。今早周掌柜听说李云谦去了府衙,怕事情败露,就故意催要纸样,想借着李云谦送货的机会,打听府衙的动静,还让小张伙计留意赵巡捕的行踪,后来听说赵巡捕要去赌坊,就立刻派人给北老三报信,让他设下埋伏。
府尹大人听着两人的供词,脸色越来越沉,拿起惊堂木往公案上一拍:“好一个狼狈为奸!竟敢勾结起来私吞官粮、对抗官府,你们可知这是杀头的大罪!”
周掌柜和北老三吓得连连磕头,嘴里喊着“大人饶命”,却再也没人同情他们。赵巡捕看着眼前的场景,松了口气,对府尹大人说:“大人,此案的人证、物证、供词都齐了,可以定案了。”
府尹大人点了点头,下令道:“将北老三、周掌柜打入大牢,明日再审!漕运司相关涉案人员,立刻派人去抓!官粮和私盐全部封存,日后如数归还漕运司,再由漕运司分发到各州县!”
衙役们应声上前,将北老三和周掌柜押了下去。正厅里终于恢复了平静,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公案上的笔录和木牌上,像是给这场风波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李云谦和瓦匠走出正厅时,院外的阳光正好,槐树叶在风里轻轻摇晃,洒下斑驳的光影。瓦匠摸了摸怀里的帕子,笑着对李云谦说:“总算结束了,以后再也不用怕北老三了。”
李云谦也笑了,看着远处的街道,心里踏实得很:“是啊,正义总会来的。以后咱们的日子,也能安稳了。”
这时,赵巡捕走了过来,虽然胳膊还伤着,却依旧精神:“二位,多谢你们的帮忙。今晚府尹大人会在府衙设宴,算是感谢二位,你们可一定要来。”
李云谦和瓦匠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这场因官粮失窃而起的惊惶,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