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边的草刚冒头，晨露沾在叶尖，踩上去软乎乎的，凉意顺着裤脚往上窜。风裹着新泥腥气和青草香，吹得路边麦穗轻晃，青绿色的穗子挂着露珠，太阳一照闪着光。李云谦拎着旧竹筛走在前头，竹条磨得发亮，还留着阿婆编时的小纹路：“挑蒲公英看锯齿边，浅绿嫩叶最好，深绿卷边的老叶煮水发涩，小蚕不爱喝。”
小宝攥着竹筛另一角，鞋边泥巴蹭在草上，眼睛瞪得溜圆：“云谦哥，是不是这个？叶尖翘着，摸着软乎乎的！”他指的蒲公英贴地长，露水顺着锯齿滴进泥土，还惊跑了只小蚂蚁。李云谦蹲下身试了试叶子：“对，捏茎基部轻拽，别带根，留着明年再长。”他示范摘下一片放进筛子，露水在筛底积了小水珠。小宝学着手生，带起泥土扯皱了叶子，急得嘴撅起来。“掐掉沾泥的部分还能用。”李云谦帮他整理好，小宝再试，终于摘了片完整的，举着满是欢喜：“你看！一点都没破！”
两人沿田埂摘，竹筛里的叶子渐渐铺了层。走到中间，小宝指着远处土坡：“那边好多！”要跑时被李云谦拉住：“土坡滑，跟着我踩草根走。”爬上坡才见，蒲公英叶片更肥嫩，还顶着白绒毛花苞。“多摘点晒干存着，下雨也能煮。”小宝蹲下来避开花苞，手不停歇，指尖沾了露水也不在意，只想着多摘点给小蚕备着。李云谦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也加快了手速，时不时帮他拂掉沾在袖口的草屑。
太阳升高时，竹筛装了大半，绿油油的叶子堆在里面，看着格外喜人。李云谦擦汗道：“够了，再摘就蔫了，回去煮水吧，小蚕该饿了。”小宝拎起筛子就走，脚步轻快，还不忘回头叮嘱：“云谦哥你快点，别让小蚕等急了！”两人顺着田埂往回走，路过一片菜园时，看见张婶在摘青菜，张婶笑着问：“俩小子摘蒲公英干啥呀？”小宝大声答：“喂小蚕！蒲公英水防上火！”张婶笑着点头：“真细心，我家去年养蚕，也靠这个给蚕清热呢。”
路过村口老槐树，碰见扛锄头的李大爷。“摘蒲公英喂蚕呐？”李大爷笑问，眼角皱纹挤在一起。“阿婆说能防上火！”小宝抢着答，还把竹筛举起来给李大爷看。“去年我家小子忘喂，赶上几天高温，好几只蚕都蔫了。”李大爷蹲下来，指着竹筛里的叶子说，“你们摘的都是嫩叶，好得很，煮的时候少添点水，浓点效果更好。”李云谦赶紧应下：“谢谢李大爷，我们记着了。”李大爷摆摆手：“往后有不懂的尽管来问，养蚕我熟得很。”两人道谢后继续往家走，小宝还在念叨：“李大爷说得对，水少点才浓，小蚕喝了更不容易生病。”
进院就听见阿婆洗碗声，瓷碗碰撞的声音清脆。“回来啦？快看看小蚕，好像有新的孵出来了。”阿婆擦着手从灶房走出来，眼神里满是笑意。小宝拉着李云谦就往卧房跑，鞋跟在地上磕出轻响。李云谦轻轻端起炕梢的杉木盒，小宝凑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掀开盒盖，果然见两枚黄卵壳裂了大口子，两只细白小蚕正跟之前的老蚕凑在一起蠕动，像几缕细细的棉线。之前撒的桑叶碎也啃得差不多了，只剩些碎渣留在棉布上。“它们好小啊，会不会抢不到桑叶吃？”小宝小声问，生怕惊动了小蚕。“不会，等会儿煮完水，咱们再撒点新的桑叶碎。”李云谦摸了摸他的头，“用阿婆的小瓷勺滴水在布上，它们爬过去就能喝到，不用担心喝不到。”
灶房里水已冒热气，壶盖“突突”轻跳。阿婆把蒲公英叶倒进淘菜盆，放了清水，指尖轻轻搓洗叶片，把沾在上面的细土冲掉。小宝蹲在旁边，小手扒拉着叶子，帮着捡里面混着的杂草和枯尖，还时不时抬头问：“阿婆，煮多久才能好呀？”阿婆笑着答：“再等会儿，水开了煮一刻钟，煮透了药效才足。”李云谦坐在灶膛边，往里面添了点干柴，火苗“噼啪”跳着，映得他脸颊暖融融的，连灶台上的咸菜坛子都泛着温和的光。
水开后，阿婆把洗干净的蒲公英叶放进锅里，盖上锅盖，调小了火苗慢慢煮。不一会儿，淡淡的清香味就飘满了屋，混着灶房里的烟火气，闻着心里格外踏实。小宝扒着灶台边，时不时踮起脚往锅里看，还伸手碰了碰锅盖，又赶紧缩回去，怕被烫着。“别急，快好了，等水晾温了才能喂小蚕，太烫会伤着它们。”阿婆一边擦灶台，一边安抚他。李云谦看着筛子里剩下的几片嫩叶，想着往后小蚕蜕皮、吃整片桑叶、吐丝结茧的模样，心里满是盼头。
一刻钟很快过去，阿婆掀开锅盖，一股更浓的清香飘出来，锅里的叶子已经煮得软塌，水也变成了浅黄绿色。“好啦，先晾着。”阿婆找了个干净的粗瓷碗，把蒲公英水盛出来，放在灶台边晾凉。小宝凑过去闻了闻：“好香啊，小蚕肯定喜欢。”阿婆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等水凉了，你就去喂它们。”
这时，李云谦想起后院的桑芽，对阿婆说：“阿婆，等喂完小蚕，我去后院看看桑芽长没长，要是长开了，往后就不用麻烦王婶送桑叶了。”阿婆点点头：“去吧，顺便把院角的咸菜坛子挪到阴凉处，别晒坏了。”小宝立马举手：“我也去！我帮云谦哥挪坛子！”
等蒲公英水晾到温乎，小宝端着粗瓷碗，李云谦拿着小瓷勺，一起往卧房走。小宝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生怕洒出来。李云谦用小瓷勺舀了点水，轻轻滴在木盒里的棉布上，水珠很快渗进布里，形成小小的湿痕。几只小蚕像是闻到了味道，慢慢朝着湿痕的方向爬去，小脑袋轻轻晃着，开始舔舐布上的水。“它们喝到了！它们喝到了！”小宝高兴得小声叫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比自己喝到甜水还开心。
喂完水，李云谦又撒了点新剪的桑叶碎，小蚕们立马围过去，小口小口地啃着。看着小蚕们安稳进食的模样，小宝长舒了口气：“这下它们既喝了蒲公英水，又有桑叶吃，肯定能长得壮壮的。”李云谦笑着点头，阿婆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两个孩子和木盒里的小蚕，嘴角也挂着满足的笑意。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落在三人身上，落在蠕动的小蚕身上，满是家常的温暖，日子就像这碗蒲公英水，淡而绵长，全是踏实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