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腐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李云谦的心尖上敲着。他紧紧攥着短刀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沁出的冷汗濡湿了粗糙的木柄,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片被晨光染成浅金色的灌木丛,枝叶正微微晃动,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光影,却始终看不清里面藏着的人是敌是友。他想起老哑巴在石室里倒下的模样,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下一秒就撞上黑石帮的追兵。
就在他准备先下手为强,悄悄绕到灌木丛侧后方时,里面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梳着利落的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着,额前垂着几缕被晨露打湿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袖口和裤脚都缝着补丁,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编的药篮,篮沿挂着几片新鲜的草药。是个姑娘?李云谦愣了一下,握着刀的手松了半分,可依旧没敢完全放松警惕——他之前在镇上见过黑石帮的女匪,也是穿着粗布衣裳,手里却拿着明晃晃的短刀,下手比男匪还狠,说不定这是对方设下的圈套,故意用柔弱的模样引他现身。
“你是谁?怎么躲在这里?”那姑娘先开了口,声音清亮得像溪水流过石头,带着几分警惕,眼神却很干净,没有恶意。她手里的药篮晃了晃,露出里面的草药,有带着露珠的蒲公英,绒毛球沾着水珠,还有几片宽大的紫苏叶,叶片边缘泛着紫色,显然是一大早来山里采药的。她往前挪了两步,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目光落在李云谦腰间的短刀上,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李云谦盯着她看了片刻,视线从她的发髻扫到她的双手——没有黑石帮标志性的黑色腰带,腰间只系着一根蓝色的布条,手里也没携带兵器,只有药篮里的草药和一块用来擦汗的粗布帕子。他这才缓缓从树后走出来,脚步放得很慢,只是手依旧没离开刀柄,指尖还抵着冰凉的刀鞘:“我是路过的,遇到了劫匪,才躲在这里。”他没敢说自己的名字,也没提怀里的山防图和玉佩,眼下还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多一句嘴就多一分危险,万一这姑娘和黑石帮有牵扯,那他和老哑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姑娘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他膝盖上的伤口——粗布裤子上的血迹已经发黑,凝固成硬块,还沾着泥土和草屑,裤腿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渗着血的皮肉,显然伤得不轻。“劫匪?是黑石帮的人吧?”她问得直接,语气里带着几分厌恶,像是提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这附近的山,也就他们敢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前几天还抢了我们村的粮车,把王大爷的腿都打断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她说着,咬了咬嘴唇,眼神里满是气愤。
听到“黑石帮”三个字,李云谦心里一动,看来这姑娘对黑石帮很熟悉,说不定能从她嘴里问出些消息。“你怎么知道是他们?”他试探着问,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耳朵也竖了起来,生怕刚才那两个帮众突然追过来,“说不定是其他山头的劫匪?”
“不会错的,他们腰上都系着黑腰带,说话粗声粗气的,还喊着‘帮主’什么的。”姑娘很肯定地说,“我们村就在山脚下的林家村,前几天我去溪边洗衣,亲眼看见他们抢粮车,为首的那个脸上有个刀疤,手里拿着一根铁棍,一棍子就把老周头打倒了。”她说着,从药篮里拿出一个布包,布包是粗麻布做的,边角缝着细密的针脚,递到李云谦面前,“这里面有金疮药,是我用艾草、蒲公英和止血草磨的,我自己配的,你先敷上吧,伤口露在外面容易感染,山里的虫子多,万一钻进伤口里就麻烦了。”布包还带着草药的清香,显然是刚准备好没多久,里面的药粉还很干燥。
李云谦犹豫了一下,看着姑娘真诚的眼神,没有半分虚伪,想起自己刚才的猜测,心里有些愧疚。他接过布包,指尖触到粗糙的麻布,温温的,像是带着姑娘的体温:“多谢姑娘。”他在旁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石头被太阳晒得暖暖的,他小心翼翼地卷起裤腿——膝盖上的伤口有指节那么长,边缘还在渗血,刚才在灌木丛里爬的时候,又蹭进了不少泥土,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有些红肿,看着有些吓人。他倒吸一口凉气,疼得眉头皱了起来。
姑娘蹲在他旁边,帮他打开布包,里面是黄绿色的药粉,还夹杂着几片晒干的艾草叶,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我叫林阿翠,你叫我阿翠就行。”她一边说,一边从药篮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又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水囊,倒了点水在棉布上,轻轻擦拭着李云谦伤口周围的泥土,动作很轻,像是在擦拭什么易碎的东西,生怕弄疼他,“你呢?总不能一直叫你‘路过的’吧?看你穿着不像我们这附近的人,是从城里来的?”
“我叫李云谦,从邻县来的。”他终于报出了真名,心里的警惕又放下了几分——阿翠既然敢说黑石帮的坏话,还愿意帮他治伤,应该不是坏人。他看着阿翠认真的模样,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时不时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多谢阿翠姑娘,要是没有你,我这伤口恐怕真要化脓了。”
阿翠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脸颊上还有浅浅的酒窝,看着格外爽朗:“谢什么,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我爹常说,能帮就帮一把,积点德。”她拿起布包里的药粉,用手指捏了一点,轻轻撒在李云谦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不过你可得小心,黑石帮的人最近盯得紧,我昨天听村里的猎户说,他们在找一个带书的年轻人,说是那人手里有很重要的东西,你要是遇到他们,千万别硬碰硬,他们人多,你打不过的。”她说着,又用棉布帮他包扎好伤口,还细心地打了个结,“这药粉能止血消炎,你每天换一次,别碰水,过个五六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李云谦心里一沉,黑石帮果然在四处找他,看来他们对山防图势在必得。他摸了摸怀里的旧书,书页的边角硌着胸口,让他心里更慌了——他一直想不通,黑石帮一个匪帮,为什么会对云家的山防图感兴趣,这图里记的都是附近的山道和暗哨,除了护着乡亲们,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找带书的年轻人吗?”他追问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眼睛紧紧盯着阿翠,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那本书有什么特别的?”
阿翠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疑惑,她用手指挠了挠下巴,像是在回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我爹说,黑石帮最近在和城里的一个商人来往,那商人穿得光鲜亮丽,坐着马车来的,还带了不少随从。他们偷偷在村里的破屋见面,我爹躲在外面听了几句,好像说在找什么‘图’,找到之后就能赚大钱,还能买下附近的山头。”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爹是村里的猎户,经常在山里跑,对这一带的路很熟,他还说黑石帮的人最近总在山那边的破庙里聚集,有时候半夜还能听见里面有人喊口号,好像在计划着什么大事,说不定是要抢哪个村子。”
破庙?李云谦心里记下这个地名,他在山防图上见过这个破庙的标记,就在山的另一侧,靠近官道,说不定能从那里查到黑石帮的底细,甚至能找到他们和那个商人勾结的证据。他刚想再问些关于破庙的细节,比如里面有多少帮众,什么时候聚集,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声音粗哑,还夹杂着铁棍敲击树木的“砰砰”声——是黑石帮的人!“不好,他们追过来了!”李云谦立刻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膝盖的伤口又疼了一下,他顾不上疼,一把拉住阿翠的手腕就往密林深处跑,“快跟我走,别让他们发现你,不然你会有危险的!”
阿翠也没多问,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跑,手里的药篮被晃得左右摇摆,里面的草药掉了好几株,蒲公英的绒毛球散落在地上,被风吹得飘远了。她跑得很快,脚步很稳,显然经常在山里走动,一点也不比李云谦慢。两人跑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钻进一片茂密的橡树林,树叶层层叠叠,遮住了大部分阳光,林间的光线暗了下来,空气里飘着橡树籽的清香。阿翠忽然停住脚步,喘着气,指着一棵粗壮的老橡树说:“快,这里有个树洞,是我之前采药时发现的,能藏人,他们肯定找不到!”
李云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老橡树的树干很粗,要两个人才能抱过来,树干上果然有个树洞,洞口被垂落的藤蔓遮掩着,藤蔓上还开着几朵白色的小花,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洞口大小刚好能容下两个人。他来不及多想,先让阿翠钻进去,自己随后也弯着腰躲了进去,还顺手把藤蔓拉过来,仔细遮住了洞口,只留下一条小缝观察外面的动静。树洞里面很干燥,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还能闻到淡淡的木头香味。
刚躲好,就听见脚步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还有人在骂骂咧咧:“那小子肯定跑不远,刚才在溪边看到他的脚印了!搜仔细点,别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尤其是草丛和树洞,帮主说了,找不到人,咱们都没好果子吃!”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在离树洞不远的地方,还有铁棍拨弄草丛的“哗啦”声。树洞很小,两人贴得很近,李云谦甚至能听见阿翠急促的心跳声,还有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肩膀。他屏住呼吸,紧紧握着腰间的短刀,刀刃已经悄悄出鞘一点,露出冰冷的寒光——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让别人因为自己陷入危险,就算真的被发现,他也要先护着阿翠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