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过正午,毒辣的阳光晒得路面泛着晃眼的白光。
脚底下的土块被烤得发脆,李云谦跟着张叔往镇上走,每一步都踩出“咯吱”响。
鞋底的干泥块时不时脱落,砸在地上碎成细渣,混进尘土里。
他紧揣怀里的麻纸,指尖摩挲“城南巷三号”的字迹。
纸边被蹭得发毛,指腹也跟着发烫。
心里又沉又亮——沉的是爹在牢里受苦,牢房潮湿怕熬坏身子;亮的是从李掌柜的碎纸里,总算扒出查案的方向,像根弱灯芯,照着路往前走。
张叔走在前头,粗布褂子后背浸满汗渍。
汗渍顺着衣纹晕开,贴在脊梁上。
风一吹,他缩缩肩膀,却总回头看李云谦,怕他跟不上。
见李云谦脚步发沉,张叔放缓步子。
摸出皱巴巴的干饼递过去:“垫垫,等完事吃热乎的,加卤蛋。”
李云谦见他嘴唇干裂,要推回去,却被硬塞手里。
咬一口干饼,渣子剌得喉咙疼,心里却暖烘烘的。
走了一刻钟,望见镇子南城墙。
灰墙砖泛着冷光,城门口官兵挎刀踱步,时不时盘问行人,神色严肃。
近了些,城南巷口的景象清晰起来。
卖香烛的老太太打盹,蒲扇掉在腿上也没醒。
穿短打的汉子蹲在墙根抽旱烟,火星明灭,眼神警惕扫着路人。
“跟紧我。”张叔拽着他,装成赶集农户往巷里走。
刚到巷口,汉子的目光停在他胸口。
张叔递过几个铜板,汉子挪开身子,两人才快步进巷。
巷子窄得像道缝,矮房挤得密不透风。
破布幌子被风吹得“哗啦啦”响,遮住大半阳光,巷里暗了不少。
空气混着汗味、煤烟味和污水酸臭,呛得人皱眉。
脚下路坑洼,有的地方积着黑水,苍蝇在上面飞。
李云谦跟着张叔小心避开,怕弄脏布鞋,更怕滑倒暴露行踪。
走了半盏茶,在一扇斑驳木门前停下。
门板漆皮脱落,角落用炭灰画着模糊的“三”字。
张叔推开门,门轴“吱呀”响,院里静得没虫鸣,只有枯草气息。
刚进院,西厢房传来“咚”的轻响。
张叔抄起断木棍,李云谦攥紧腰间短刀——那是李师傅给的,说城里人心杂,让他防身。
两人猫着腰,轻步挪到房门口。
张叔猛地推门,见穿灰布衫的少年蹲在地上。
少年手里攥着破碗,碗里是干硬馒头,见人吓得碗掉在地上,起身就想跳窗。
“站住!”张叔拦住他,少年缩在墙角发抖:“我就捡破烂,没偷东西……”
李云谦拉了拉张叔:“他不像坏人。”
张叔放缓语气:“问你,这屋子主人是谁?”
少年怯声说:“空了好几天,之前住个穿长袍的先生,留山羊胡,天天关门。”
“他长什么样?啥时候不见的?”李云谦追问。
“高个子,五十多岁,前天早上背包袱急着走了。”少年回忆,“下午屋门开着,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昨天官差拿他画像来搜过。”
张叔和李云谦对视,这先生八成和爹的案子有关。
突然,巷口传来官差吆喝:“搜!找穿长袍的!”
少年脸色煞白:“他们又来了!”
张叔拽着两人往后门跑,钻进窄巷。
跑了一炷香,身后声音远了,三人才停下喘气。
少年喘着说:“昨天见先生跟着个黑衣人往码头去了,那人穿亮面黑衣,步子稳,像练过的。”
张叔眉头一皱:“怕是江湖人,这事更复杂了。”
他拍李云谦的肩:“去码头找找。”
李云谦看向少年:“没地方去就跟我们走。”
少年含泪点头:“我叫小石头。”
日头西斜,三人往码头走,影子拉得很长。
风带着咸湿气息,李云谦摸了摸怀里的麻纸,攥紧拳头:一定要找到先生,查清真相救爹。
离码头越来越近,行人渐多,船工号子声隐约传来。
路边小贩吆喝着卖水,挑夫扛着货匆匆走过,还有些穿短打的汉子聚在角落低语,眼神警惕。
张叔停下脚步:“前面人多眼杂,咱分开走。”
他叮嘱,“到码头入口的老榕树下汇合,别说话,别回头,装成互不相识。”
李云谦与小石头点头应下。
三人错开几步,一前一后往前走。
李云谦低着头,眼角余光留意着周围的人,生怕被官差或黑衣人盯上。
怀里的麻纸被攥得更紧,那几个字像是刻进了手心,成了唯一的支撑。
走到码头入口,老榕树的树荫很大,底下坐着几个歇脚的船工。
张叔先到,靠在树干上假装抽烟,眼神却在人群里扫着。
李云谦跟着过来,刚要开口,就见小石头跑了过来,脸色有点慌:“后面……好像有人跟着我。”
张叔立刻站直身子,往小石头身后看了看,只见几个穿短打的汉子站在不远处,正往这边打量。
“别慌,”张叔压低声音,“咱往船多的地方走,混在人堆里。”
说着,拽着两人往码头深处走。
水面上停着十几艘船,有的在装货,有的在卸货,船工们喊着号子,声音震天。
空气里的咸湿味更浓了,还夹杂着鱼腥味。
三人混在人群里,脚步没停,目光却在四处扫,找着穿长袍的身影,也警惕着身后的动静。
走了一段,李云谦突然拽了拽张叔的胳膊,指向不远处一艘乌篷船:“张叔,你看那船。”
乌篷船停在岸边,船帘拉着,看不清里面,可船头站着个穿黑衣的人,料子发亮,和小石头说的一模一样。
张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皱得更紧:“别声张,慢慢靠过去。”
三人放慢脚步,假装看岸边的货,一点点往乌篷船挪。
离得近了些,隐约听见船里有人说话,声音很低,听不清内容,只觉得语气急促。
就在这时,船头的黑衣人突然转头,目光扫过三人。
李云谦赶紧低下头,心里“砰砰”跳。
黑衣人看了几秒,没太在意,又转了回去,伸手掀了掀船帘,像是在和里面的人说话。
张叔拉着两人往后退了退,躲在一堆货箱后面:“那船有问题,说不定先生就在里面。”
他思索着,“等会儿我去引开那人,你们趁机看看船里的情况,别硬来,一旦有动静就跑。”
李云谦点头,攥紧了腰间的刀,心里既紧张又期待——离真相,好像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