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花肉在陶瓷盆里浸了足足半个时辰，料酒的醇香彻底渗进肌理，李云谦拎起肉块时，水珠顺着红白相间的纹路往下滴，落在盆底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转身走到灶台边，将铁锅稳稳架上灶膛，刚添进去的木柴正燃得旺，火苗顺着灶口往上舔，映得锅底渐渐泛起一层暖红。
他打开旁边的油罐，瓷勺舀起素油时，油花在勺壁上轻轻晃动，顺着边缘缓缓滑进锅里。不过片刻，热油便在锅底泛起细密的油泡，滋滋的声响渐起，李云谦迅速抓起旁边切好的姜片和蒜瓣，手腕一扬便倒进锅中。青黄的姜片与乳白的蒜瓣在热油中翻滚，瞬间爆发出浓烈的香气，混着油脂的醇厚，顺着厨房敞开的窗户漫了出去。
“得趁着油温正好下锅。”李云谦低声自语，双手拎起五花肉，顺着锅沿轻轻滑入。“滋啦——”一声脆响陡然炸开，热油溅起细小的油星，肉块在锅中迅速收缩，原本松散的肌理渐渐收紧，析出的油脂不断往外冒，将肉块裹得愈发油亮。他握着锅铲不停翻炒，力道均匀，每一块肉都能均匀沾到热油，原本偏粉的肉质慢慢转为浅褐，肉香也愈发浓郁，带着几分焦香的气息，飘得更远了。
院门外忽然传来锄头拖地的轻响，伴着张大爷洪亮的嗓音：“云谦在家忙活呢？这香味儿隔着两条街都能闻着！”李云谦回头往窗外瞥了一眼，只见张大爷扛着锄头站在院门口，裤脚沾着些许泥土，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刚从田里回来。“张大爷，刚下田回来？快进来歇会儿！”他扬声应着，手里的翻炒却没停，往锅里加了两勺生抽，又挖了一大块冰糖，锅铲翻炒间，糖色迅速融化，裹在肉块上，让每一块肉都染上了诱人的琥珀色。
张大爷笑着走进院子，把锄头靠在院墙根下，径直走到厨房门口，探着脑袋往里看：“哟，炖五花肉呢？看这颜色就知道地道，你这手艺可是跟着你爹学来的真本事。”李云谦笑着点头，将炒好的肉块舀起，小心翼翼地装进旁边早已备好的砂坛里。“我爹以前总说，炖肉得用砂坛，小火慢煨才入味。”他一边说，一边往坛里添热水，热水顺着坛壁缓缓流下，漫过肉块时，泛起细密的水花，肉香混着水汽往上涌，差点呛得他眯起眼睛。
“那是这话不假！”张大爷找了个小马扎坐在厨房门口，掏出腰间的旱烟袋，慢悠悠地装着烟丝，“以前你爹炖肉，整个村子都能闻着香，谁家办喜事都想请他去掌勺。你小子算是把这手艺继承下来了，比城里饭馆做的还地道。”李云谦听着这话，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往灶里又添了块木柴，火苗跳得更高了，映得他脸上也暖融融的。“就是瞎琢磨，您待会儿尝尝，要是味道淡了我再加点盐。”
正说着，院门外又传来王婶的笑声，带着几分爽朗：“我就说这香味儿是从云谦家飘来的，果然没猜错！”话音刚落，王婶便提着一篮刚割的青菜走了进来，篮子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刚从菜园子里割的青菜，嫩得很，给你送点过来，配着肉吃解腻。”她把篮子往灶台边一放，凑近砂坛闻了闻，忍不住赞叹，“这香味儿都渗进坛壁里了，待会儿炖好可得喊我家小子来蹭两口，他念叨你做的肉好些天了。”
“没问题，待会儿炖好了我喊您。”李云谦笑着应下，伸手掀开砂坛盖，往里面加了两颗八角、一段桂皮，又撒了少许食盐。盖紧盖子时，他特意在坛口垫了块干净的纱布，防止热气过快流失。砂坛搁在灶边的小火上，火苗轻轻舔着坛底，坛里的肉汤渐渐泛起细小的咕嘟声，香气透过坛缝丝丝缕缕往外渗，比刚才更浓郁了，带着八角和桂皮的辛香，愈发勾人食欲。
张大爷点燃旱烟，吸了一口，烟雾缓缓吐出，混着肉香在院子里弥漫。“最近天气转凉，炖点五花肉正好补补，你小子一个人在家，也该好好犒劳自己。”他看着李云谦忙碌的身影，缓缓说道，“前几天听村东头的老李说，城里的猪肉又涨价了，还是咱们村里好，自家养的猪，吃着放心，价格也公道。”李云谦点点头，往灶里添了些碎柴，调整了火势，确保火焰只在坛底微微燃烧。“是啊，我这肉就是从李大叔家买的，他家的猪都是喂的粗粮，肉质紧实，炖出来更香。”
王婶在院子里择着青菜，时不时搭句话：“可不是嘛，城里的肉看着光鲜，说不定还加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哪有咱们村里的实在。云谦，你要是以后想买肉，跟我说一声，我家那口子认识好几个养猪的，保证给你挑最好的。”李云谦笑着道谢：“那可太谢谢王婶了，以后肯定少不了麻烦您。”
说话间，砂坛里的咕嘟声越来越响，肉汤在坛里轻轻翻滚，香气也愈发醇厚，不仅飘满了整个院子，还顺着街道往两边扩散。路过的村民们纷纷驻足，朝着院子里张望，有人忍不住喊：“云谦，今天炖的什么好东西？香味儿也太馋人了！”李云谦隔着院墙应道：“炖的五花肉，待会儿炖好了，大家要是不嫌弃，都来尝尝！”外面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声，有人笑着说：“那我们可就等着了，你可别说话不算数啊！”
张大爷笑着打趣：“你这小子，还挺大方。不过你这肉炖得是真不错，光闻着味儿就够解馋了。”李云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家常做法，大家不嫌弃就好。”他走到砂坛边，轻轻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扑面而来，带着滚烫的水汽，让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坛里的五花肉已经炖得软烂，轻轻一碰就会晃动，琥珀色的肉汤泛着油光，上面飘着少许翠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他用筷子夹起一块肉，吹了吹热气，轻轻咬了一口。肉质软糯不腻，入口即化，瘦肉部分带着嚼劲，肥肉部分则满是脂香，混着生抽和冰糖的鲜甜，还有八角桂皮的辛香，味道层次丰富，恰到好处。“味道正好。”他满意地点点头，又往坛里加了些切好的萝卜块，萝卜吸饱了肉汤的香味，肯定会更好吃。
王婶择完青菜，凑过来看了看砂坛里的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家伙，这肉炖得也太到位了，看着就想吃。我家小子要是在这儿，肯定得流口水。”张大爷也凑过来，眯着眼睛打量：“嗯，色泽鲜亮，香气醇厚，比你爹当年炖得还强几分。”李云谦被夸得有些脸红，连忙说道：“您太抬举我了，我还差得远呢。”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半大的孩子嬉笑着跑了进来，为首的正是王婶家的小子小虎。“云谦哥，听说你炖肉了？我来尝尝！”小虎跑到灶台边，踮着脚尖往砂坛里看，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王婶笑着拍了他一下：“你这孩子，鼻子比狗还灵，刚炖好就跑来了。”小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谁让云谦哥做的肉那么香呢，我在自家院子里都闻着了。”
李云谦笑着拿起一个小碗，给小虎夹了一块肉，又舀了两勺肉汤：“小心烫，慢慢吃。”小虎接过碗，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太好吃了！云谦哥，你这手艺也太厉害了，比我娘做的好吃多了！”王婶在一旁嗔怪道：“你这臭小子，胳膊肘往外拐，娘做的就不好吃了？”小虎一边嚼着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就是云谦哥做的好吃，娘你也尝尝就知道了。”
张大爷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倒是实话实说。云谦，快给我也盛一碗，我也尝尝鲜。”李云谦连忙应着，给张大爷和王婶都盛了肉和汤。两人尝了之后，都忍不住连连称赞，王婶说道：“这肉炖得是真绝了，不油不腻，咸淡正好，我回家也得学着点。”张大爷也点头：“确实地道，以后想吃肉了，可得来你这儿蹭饭。”
院门外的村民们也陆续走了进来，李云谦索性把砂坛搬到院子中央的石桌上，又拿出几个碗和筷子，让大家随便吃。大家围在一起，你一勺我一碗，说说笑笑，砂坛里的肉和汤渐渐少了下去，但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却越来越浓。有人说起田里的收成，有人聊起村里的新鲜事，还有人请教李云谦炖肉的技巧，他都一一耐心解答。
李云谦坐在一旁，看着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听着邻里间的闲谈，心里满是踏实的暖意。灶膛里的火还在微微燃烧，映得院子里暖融融的，砂坛里残留的肉香混着大家的笑声，在空气中弥漫。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却充满了烟火气，邻里之间的互帮互助，简单纯粹的快乐，才是最珍贵的幸福。
太阳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院子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光。村民们渐渐散去，临走时还不忘夸赞李云谦的手艺，相约下次再来蹭饭。张大爷扛着锄头回家，王婶提着空篮子，拉着小虎跟李云谦道别。李云谦送他们到院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才转身回到院子里。
他收拾好碗筷，把砂坛洗干净，又往灶膛里添了些木柴，让余温慢慢散去。院子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肉香，风一吹，便飘向远方。李云谦靠在门框上，望着天边的晚霞，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这样的寻常日子，没有波澜壮阔，却有着最真实的温暖，就像砂坛里慢煨的五花肉，看似平淡，却越品越有味道。
他知道，未来的日子还会像这样，充满柴米油盐的琐碎，却也藏着邻里间的温情。而这样的烟火气，正是生活最动人的模样，值得他细细品味，好好珍藏。灶边的砂坛还带着余温，就像他心里的暖意，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