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峡谷,那片血腥而又肃穆的战场,已然被圣辉之刃放弃。
撤离。这不是战术转移,这是与死神的赛跑。
凯兰·光铸带着满是血污和疲惫的躯壳,以一种极不协调的姿态,被布里安娜的巨盾和塞拉斯的阴影拱卫着,从那片刚刚用战友之血浸润的土地上抽身而去。空气中依然残留着奥术能量和血腥混杂的焦臭,但他们顾不上清理,顾不上喘息。
“走!走快点!”艾拉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焦急。她走在最前方,像一只在风暴前夕嗅到毁灭气息的荒野之鹰,引领着这支精疲力尽的小队。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的简陋地图,那上面标记的悔罪堡,仿佛一个倒计时的沙漏,每一刻都在流逝着希望。
峡谷出口,光线重新洒在众人身上,却驱散不了他们心头那层沉重的阴影。
凯兰,他的步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体内的光弦之力虽然因最后的爆发而陷入枯竭,但那股与秩序融为一体的意志,却在不甘心地燃烧着。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被谐振力量强行压制下去的疲惫与伤痛,正在嚣张地反扑。但他更清楚,真正的痛苦,并非来自肉体。
他的目光,扫过塞拉斯浴血的左臂、伊琳娜苍白的脸色、利安德无力的表情。他们赢了。他们用智慧和血勇,以一种近乎奇迹的方式,斩首了沃拉克最强的造物。然而,这场胜利的代价,却是让他们的底牌彻底暴露,让他们的游侠身受重伤,让他们的法师濒临崩溃。
“我们……成功了吗?”凯兰在心底问自己。
塞拉斯,他那条被炼金炸弹碎片划伤的左臂,被他用一块从亡骨身上撕下的布条胡乱地缠住。他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夜,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像一头受了伤的孤狼,始终保持着一个与队伍若即若离的距离。他的眼睛,如同淬了火的刀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处阴影。他在追寻。他知道,剃刀那只鬣狗已经将他们的秘密泄露了。他知道,他们的背叛者已经将那份致命的情报,送到了德雷克·碎誓者的手中。
“光弦……法则……解离……”塞拉斯在心中默念,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讽刺。他没有对凯兰那份高尚到愚蠢的解放理念发出任何一句嘲讽,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承受这场由理想主义带来的恶果。
“悔罪堡……”他低声咒骂,声音如同磨石般沙哑,“三千个灵魂……值得一个世界的秘密吗?”
他找不到答案。他的实用主义正在与他内心深处那股不甘的正义感疯狂地拉扯。他无法理解凯兰的牺牲,但他却无法阻止自己去清扫那些可能威胁到被救赎者的残渣。他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穿透力。
伊琳娜·霜语,她被利安德搀扶着,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她的奥术能量被榨取得干干净净,精神力过度透支让她眼前的世界都在重影。但她没有抱怨,她的理智从未停歇。
“凯兰,”她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们……必须尽快。”
她停顿了一下,用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眸,凝重地看向远方。
“你那光弦的力量,在击中英雄单位时,我已经捕捉到了它那股法则的共鸣残响。沃拉克……它现在已经知道我们手中拥有致命的威胁。它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用亡骨军团来试探了。”
利安德轻轻地为她擦拭着额头渗出的冷汗,他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沃拉克现在有两个选择,”伊琳娜继续分析,语气如同冰冷的机器,毫不含糊,“第一,它放弃悔罪堡,收缩防线,全力恢复它的战争化身。第二,它不顾一切,将所有力量倾泻到悔罪堡,抢在我们赶到之前,彻底消灭那支净化军,完成它的消化。”
“它会选哪个?”凯兰的眼神冰冷,他知道伊琳娜的洞察力从不出错。
伊琳娜艰难地摇了摇头,她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确定:“沃拉克的意识融合了法比安的智慧和深渊的本能。理性会告诉它选择第一,吞噬本能会告诉它选择第二。但现在,它还多了一个变数。”
“德雷克·碎誓者。”塞拉斯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带着血腥的沙哑。
伊琳娜看向塞拉斯,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没错。剃刀已经将我们的底牌泄露给了德雷克。德雷克这个混沌的搅局者,绝不会允许沃拉克轻易得逞。他会干扰沃拉克的收缩,逼迫沃拉克在悔罪堡与我们决战。他要的,是混乱。一场失控的、三方混战的盛宴。”
她那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凯兰的衣袖,眼神中充满了恳求:“凯兰,我们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我们已经没有底牌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赌在德雷克制造的混乱中,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些净化军从死神手中抢过来。”
行进的路途,并非只有理智的分析和急切的催促。
他们穿越的,是沃拉克与净化军交锋后的残局。
每一寸土地,都诉说着绝望和死亡。
沃拉克的奥术淤泥像一层恶心的糖霜,覆盖在被烧焦的岩石上。空气中弥漫着炼金火焰熄灭后留下的硫磺和腐烂的味道。他们看到了被剥去铠甲的审判庭士兵的尸骸,他们的面部表情被恐惧永远地凝固。
利安德,这位治愈者,他的内心遭受着比任何魔法都更残酷的折磨。
他每走一步,都仿佛能听到那些亡者的无声哭泣。他能感觉到,大地在呻吟,生命力被汲取得干干净净。他的神圣魔法,在面对这种法则层面的创伤时,显得如此无力。
“神的慈悲……在哪里?”利安德在心中痛苦地质问。
他停下了脚步。
在一块被奥术酸液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巨石旁,躺着一名审判庭的苦修士。他的身体已经冰冷,但他的双手,依然保持着祈祷的姿势。在他的胸甲上,一枚圣光徽记,被污秽的粘液腐蚀得面目全非。
利安德跪倒在地,伸出颤抖的双手。他没有去使用治愈神术,他知道那毫无意义。他只是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抵在那名死者冰冷的手背上。
“安息吧……我的兄弟。”利安德的声音中,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悲悯。
他不是在为敌人祈祷。他是在为信仰的悲剧而哭泣。他仿佛看到了马尔萨斯的狂热,看到了这三千个无辜的灵魂被傲慢和偏见裹挟着,走向无可挽回的灭亡。
“伊琳娜说得对。”利安德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解救他们,不只是为了战略。更是为了证明……圣光的本意,并非是审判与毁灭。”
凯兰,这个背负了所有的指挥官,他停下了脚步,沉默地看着利安德。他没有催促,他知道,这片亡者之路,是他们最后的救赎。
他们越深入,沿途的惨烈就越触目惊心。
在一条被炸毁的补给线残骸旁,他们看到了德雷克的杰作。被精准引爆的山体,将粮草和魂火燃料彻底掩埋。那里没有亡骨的痕迹,只有人为的破坏。
“德雷克……他动手了。”塞拉斯的声音中,充满了警惕与烦躁。
“他正在逼迫沃拉克。”伊琳娜的脸色异常难看,“没有补给,没有魂火,净化军的战斗力会直线下降。沃拉克会认为,速战速决的时机到了!”
艾拉猛地停下,她将耳朵贴在地面,脸色变得煞白。
“轰鸣……是大军!亡灵……大军的轰鸣!”她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他们正在加速!悔罪堡……撑不住了!”
凯兰猛地转身,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所有的犹豫,所有的疲惫,所有的伤痛,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冷静与决绝所取代。
“伊琳娜!你和利安德留下!处理伤口,恢复能量!”凯兰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钢铁般的意志,响彻在空旷的原野。
“不!凯兰!”伊琳娜猛地挣脱利安德的搀扶,冲到凯兰面前,她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阻止:“你不能去!你的伤!你的光弦还没有恢复!你的力量已经暴露了!你去了,就是自杀!”
“我知道。”凯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那双流着血的手,轻轻地,捧住了伊琳娜那张苍白而焦急的脸。
“布里安娜。”凯兰没有理会伊琳娜的哀求,他看向他身后那如同山峦般的守护者**。
“你的伤**……能撑到悔罪堡吗?”
布里安娜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句废话。她将巨盾猛地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到底。”她的声音中,只有两个冰冷而坚决的字!
凯兰转身,看向塞拉斯那满身血污的身影。
“游侠!还有多远?”
塞拉斯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他没有去看凯兰的脸,他只是抬手,指向远方那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黑色剪影。
“全速……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凯兰重复了一遍,他猛地握紧了战锤,眼中的金色火焰重新燃烧,比任何时候都要****纯粹,都要耀眼!
“布里安娜!塞拉斯!你们去两侧!为我清理障碍”
“伊琳娜!利安德!不要跟来!你们的任务是在我们进去之后!调整能量!等待我的信号!”
“我们的时间,由死神掌控!跑!”
他没有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他的身影,如同一道燃烧着信念的金色闪电!向着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悔罪堡!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狂奔而去!
伊琳娜的哭喊,被狂风撕碎!她那苍白的双手,无力地伸向那道远去的背影。
她们的驰援之路,是一场与命运的赌博!
赌凯兰的光弦能否在崩溃前救赎三千个灵魂!
赌布里安娜的盾能否挡下沃拉克最后的怒火!
赌塞拉斯的刀能否在阴影中避开德雷克的陷阱!
赌这一切,都来得及!来得及!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