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白光,那吞噬了一切声音、一切生命、一切狂欢的、来自国王的绝对的白光,它在消散。
刺客“回响”。她那如同幽灵般的身躯,紧紧地贴在一座钟楼的阴影之下。她的心脏,在她的职业生涯中第一次跳得如此之快。
她没有看那片琉璃化的山丘。她没有看那群跪地忏悔的叛军。她只看着那座塔。那座刚刚还平平无奇,此刻却仿佛在嘲笑着她的雷鸣之塔。
她的指尖冰冷。
“怪物……”她低语着。她指的不是沃拉克,也不是马尔萨斯。她指的是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那个坐在王座上等死的老国王。
她那隐藏在面罩下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她的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大势已去。
她的雇主,那个高傲的、愚蠢的女伯爵索拉,消失了。她的报酬,那一半的王国金库,消失了。她的任务,那场颠覆王权的盛大演出,消失了。“回响”这个名字,在艾瑞亚的黑夜中代表着绝对的契约,代表着必达的死亡。而现在,契约的另一方化为了灰烬。
“任务终止。”她那古井无波的意识做出了最终的判断。她,要走了。她不是在逃跑,刺客从不逃跑。她只是在下班。
她的身体没有移动,她的身体融化了。她像一缕青烟从那钟楼的阴影中滑落,像一片树叶飘过了那片混乱的、跪满了叛军的广场,像一阵风钻入了一条不起眼的、堆满了垃圾的后巷。这里是她预设的最安全的三条撤退路线之一,这里通向首都的地下水道,那里是她的王国。
她停下了。她的脚尖距离那块松动的、通往水道的石板只有三寸。但她停下了。她那如同毒蛇般敏锐的直觉在尖叫,在哀嚎,在告诉她:跑!
晚了。
“真是精彩的演出,不是吗?”一个声音,一个平淡的、温和的、甚至带着几分倦意的声音,来自她身后的阴影。
“回响”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成了针尖!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站在她的身后而不被她察觉!她的身体没有回头!她那隐藏在袖中的左手手腕一翻!三枚淬炼了“深渊之息”的毒针,带着死亡的呼啸,射向了她身后的那片空无一人的阴影!
叮……叮……三声清脆的、如同敲击玉石般的声音。那三枚足以在三秒内毒杀一头巨龙的毒针,它们停在了半空中。它们被两根平平无奇的、戴着灰色布手套的手指夹住了。
“回响”的血液在那一刻凝固了。她缓缓地转过了身。她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她无法形容的男人。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着一身最普通的灰色亚麻布衣服。他没有带武器,没有杀气,没有存在感。他就像是一个在宰相府里负责登记文书的老好人。他正偏着头,用他那灰色的、如同死水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指尖那三枚黑色的毒针。
“‘深渊之息’……”那男人开口了。“黑市价,三千金币一盎司。女伯爵真是大方啊……”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但“回响”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你……”她发出了她此生最沙哑、最干涩的一个音节。“你是谁?”
“我?”那男人笑了。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仿佛是在为打扰了她的下班而道歉。“我啊……我只是一个负责清扫垃圾的人。”他松开了手指。叮当。那三枚毒针掉在了地上。
“宰相大人……”那男人,那皇家秘谍,缓缓地向“回响”鞠了一躬。“宰相,奥德里奇大人……他想见您很久了。”
“宰相?”“回响”愣住了。
“是的。”秘谍微笑着。“从您用那瓶‘迷梦’控制了那位宫廷大臣开始……从您用一根银线勒死了那位城防工程师开始……从您在今晚试图用这枚‘深渊之息’去刺杀瓦莱里乌斯将军开始……我们就一直在看着您。”
“回响”的脑海轰然炸开!她那无往不利的潜行!她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暗杀!她那传说中的、影子般的艺术!都只是一场……表演?
“不。”秘谍摇了摇头。“是一场考核。而您……通过了。”
“回响”没有动。她知道,她跑不掉了。这个男人不是一个人,这条巷子不是巷子,这是天罗地网。是那个老国王,不,是那个老宰相,为她这个“传说”亲手编织的无法挣脱的天罗地网!
秘谍的声音依旧平淡。“他说……像您这样的人才……”
“回响”抬起了头。她那隐藏在面罩下的、冰冷的、绝望的眼睛对上了那双灰色的、死水般的眼睛。她第一次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孤独。
“什么选择?”她问。
秘谍笑了。“是成为地上的垃圾……”他指了指地上那三枚毒针。“还是……”他向“回响”伸出了那只戴着灰色手套的手。“成为国王的影子?”
传说中的刺客之王,“回响”。她第一次在这个血色的黎明,在这个地狱般的巷口,在国王的胜利之下,被猎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