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妍的笑容里,带着一种让林晚晴心惊的嘲弄。
“林小姐,你口口声声说少帅待你好,可你是否想过,他待你的好,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
她的目光扫过林晚晴身上名贵的斗篷,和她身上依旧璀璨的珠翠,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是建立在你刻意营造的柔弱无助,需要他全力护佑的假象上?”
林晚晴脸色瞬间惨白,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苏小妍向前一步,目光平静的直视着林晚晴慌乱的眼睛。
“林小姐,你扪心自问,少帅看到的你,究竟是什么模样?
是真正的你,还是你费尽心机,想让他看到的样子?”
这话如同利刃,精准地剖开了林晚晴最不愿面对的真相。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下人身上,才勉强站稳,指着苏小妍,指尖颤抖。
“你……你胡说……”
“我是否胡说,林小姐心中自有分辨。”
苏小妍不再看她,目光投向远处枯荷残立的池塘。
“至于我,从未嫉妒过你!因为我要的,从来不是别人施舍的随时可以收回的好。”
苏小妍语气中的笃定与疏离,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林晚晴所有不甘与怨毒都隔绝在外。
林晚晴死死盯着苏小妍挺直而单薄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和她过去对付过的所有对手都不同。
她不再哭诉,不再纠缠,甚至不再试图证明什么,只是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自带一股让人无法撼动的力量。
“我们……走着瞧!”
林晚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带着一丝色厉内荏的狼狈,由下人扶着,匆匆转身离去,那背影竟有几分仓皇。
苏小妍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池塘中自己的倒影,水波微澜,影象有些模糊。
她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鬓发,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回西院。
刚踏入院门,却见沈聿琛身边的一名属下正等候在那里。
“少夫人,”
属下躬身行礼,递上一封牛皮纸封口的信函。
“少帅紧急军务,已动身前往营区。临行前,少帅让属下将此信转交予您。”
苏小妍微微一怔,接过那封信。
信封上没有任何字样,入手微沉。
他竟会在这种时候,给她留信?
指端传来的冰凉触感,让苏小妍有片刻的恍惚。
她捏着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对那名士兵微微颔首。
“有劳。”
士兵行礼退下,院中又只剩下她一人。
秋风卷着几片梧桐落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儿。
她并未立刻拆信,而是拿着它,步履平稳地回到了偏厢书房。
将信放在临窗的书案上,她先净了手,又为自己重新斟了杯已然微凉的普洱,仿佛那封信只是件无关紧要的物事。
直到一杯茶饮尽,心绪彻底平复,她才拿起那封信,用银裁刀小心地划开封口。
里面并非信笺,而是一叠略微泛黄的旧报纸剪报,以及一张薄薄的便条。
便条上是沈聿琛铁画银钩的字迹,只有寥寥数语。
「旧闻或可参详。大赛在即,望尔潜心,勿为外物所扰。」
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半分私情。
苏小妍目光落在那一叠剪报上。
最上面的一张,日期是五年前。
报道的是一场轰动沪上的纺织业商会丑闻,主角是当时风头正劲的苏氏商行。
配图是商会成员合影,其中一张年轻而略带傲气的面孔被她一眼认出——是她早已失了消息的长兄,苏景云。
苏小妍的心,猛地一沉。
她迅速翻看下去,这些剪报时间跨度数年,内容皆与苏家有关。
从苏氏商行最初的崛起,到后来卷入商会倾轧、被指控以次充好、勾结外商,再到最终败落,苏父郁结于心而亡,长兄远走南洋不知所踪……
记录得虽不详尽,却将苏家由盛转衰的几个关键节点都罗列了出来。
沈聿琛给她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提醒她苏家早已败落,让她认清现实,安分守己?
还是另有所指?
她想起前世,她无意间在沈聿琛书房,偶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暗示苏家的败落似乎并非简单的商业竞争,背后可能牵扯到更深的势力博弈。
只是那时她自身难保,无力深究。
难道沈聿琛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在调查苏家?
这个念头,让她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她捏着剪报的指尖微微用力,纸张边缘起了褶皱。
沈聿琛绝不会无缘无故给她看这些。
是在警告?
还是在试探?
“勿为外物所扰……”
她低声重复着便条上的话,眸中闪过一丝冷峭。
他将这些能搅动她心绪的旧闻递到她面前,却又让她勿扰,何其矛盾。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乌云聚集,预示着又一场秋雨。
苏小妍将剪报仔细收好,连同那张便条,一并锁入了书案最底层的抽屉。
无论沈聿琛是何用意,这些关于苏家过往的碎片,确实在她心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她需要时间,需要冷静,去梳理这些信息,去判断沈聿琛的真实意图。
接下来的几日,苏小妍愈发深居简出,除了去江老师处上课,几乎足不出户。
她将自己完全沉浸在设计中,试图用繁复的线条和精妙的构思填满所有思绪,不让那些剪报的内容有隙可乘。
江老师对她突如其来的勤奋有些意外,却也颇为赞许,指点得愈发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