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苏小妍刚从江老师处回到西院,却见碧云面色有些古怪地迎上来。
“少夫人,林府……林小姐那边,今日请了大夫。”
苏小妍脚步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碧云跟在她身后,压低声音继续道。
“听说……是气郁于心,又染了风寒,病得有些重。一直昏昏沉沉的,嘴里还……还念叨着少帅的名字。”
苏小妍在偏厢门口停下,回头看了碧云一眼。
“做好自己的事,莫要妄议别人。”
碧云立刻噤声。
苏小妍推门进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走到书案前,看着那上了锁的抽屉,目光沉静。
林晚晴病重?
是真病,还是又一次以退为进的手段?
无论真假,这场病,势必会再次牵动沈聿琛。
那个男人,看似冷硬,实则对放在心尖上的人,最是容易心软。
她铺开一张新的画纸,磨墨,执笔。
笔尖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却迟迟没有移动。
剪报上兄长年轻的面容,林晚晴病弱的模样,沈聿琛深不见底的眼眸……诸多影像在她脑中纷乱交织。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笔走龙蛇,流畅的线条渐渐勾勒出一株寒梅的枝干,嶙峋,孤傲,于料峭寒风中,悄然孕蕾。
无论风雨如何,她须得稳住自身。
林晚晴病重的消息,不出半日便传遍了整个北城。
林府一时间药香弥漫,下人们脚步匆匆,平添了几分压抑。
沈聿琛是在营区接到急报的。
张副官呈上电报时,他正与几位将领商议布防,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却并未立刻表态,只将电报随手搁在案头,示意会议继续。
直到夜幕低垂,军务暂告段落,他才动身返回帅府。
他没有先去林府,而是径直回了西院书房。
张副官低声禀报着林晚晴的病情。
“大夫说是忧思过甚,又感风寒,邪气入体,需静心调养……昏沉中,确实时常唤着少帅……”
沈聿琛站在窗前,望着西院那边隐约透出的灯火,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半晌,他才沉声问道。
“她今日可还安稳?”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苏小妍。
“少夫人一切如常,午后去了江先生处,归来后便一直在偏厢作画,未曾外出。”
沈聿琛挥了挥手,张副官悄然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
他踱到书案前,目光落在那个空空如也的原本放着剪报和便条的位置。
她收到那些东西后,竟能如此沉得住气?
甚至连一句询问都没有?
沈聿琛的眸子不禁眯了眯。
林晚晴的病,他心知肚明有几分是做戏,可那份依赖与眷恋,却又真实地牵动着他心底某处柔软的角落。
而苏小妍,她像是一口深井,投石下去,连回响都吝啬给予。
“去林府!”
犹豫片刻,他还是起身向府外走去。
林府内,林晚晴脸色苍白地卧在锦被中,听到脚步声,睫毛颤了颤,虚弱地睁开眼,见到是沈聿琛,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挣扎着要起身。
“琛哥哥……”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浓浓的委屈与依赖。
沈聿琛上前按住她的肩。
“躺着别动!”
他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看着她消瘦的脸颊,语气放缓了些。
“怎么病得这样重?大夫怎么说?”
林晚晴的眼泪顿时滚落下来,抓住他的手,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
“我……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琛哥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轻信吴衣云,不该……可我只是怕,怕你被她抢走……”
她泣不成声,将脸埋在他掌心,滚烫的泪水灼着他的皮肤。
沈聿琛身体微僵,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如同往常那般将她揽入怀中安慰。
他只是沉默地坐着,任由她哭泣。
“晚晴,”
待她哭声稍歇,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你是我沈聿琛心中认定的妻子,这一点,不会改变。”
林晚晴抬起泪眼,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
“沈家的少夫人,需要的不仅仅是娇弱与眼泪。
有些心思,有些手段,用在自家人身上,便是愚蠢!”
林晚晴的脸色一白,攥着他手的力道松了松。
“你好生养病,莫再胡思乱想。”
沈聿琛抽回手,站起身。
“薇薇安女士那边,待你病愈,若还想学,我会另做安排。”
他没有多做停留,嘱咐了下人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林晚晴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眼中的泪水被一股狠戾取代。
他竟没有心软!
他竟还在想着那个苏小妍!
沈聿琛回到沈府,夜风一吹,他胸口的烦闷并未散去,反而更添了几分滞涩。
他鬼使神差地,脚步一转,又朝着西院走去。
西院偏厢的灯还亮着。
他放轻脚步,走到窗下。
透过半开的支摘窗,能看到苏小妍坐在书案前的身影。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寝衣,外罩着薄衫,墨发松松挽着,侧脸在灯下显得格外的柔和静谧。
她正低头专注地描绘着什么,偶尔抬手蘸墨,腕骨纤细。
一阵风吹过,带着凉意,她似乎觉得冷,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却并未起身关窗。
沈聿琛就那样站在窗外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她。
这一刻,没有针锋相对,没有算计猜疑,只有灯下美人如画。
一种奇异的平静,悄然抚平了他心头的躁郁。
他忽然想起那日她被他困在方寸之地时,眼角那粒极淡的小痣。
就在这时,苏小妍似乎若有所觉,笔尖一顿,缓缓抬起头,朝着窗口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