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琛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侧身,将自己完全隐入廊柱的阴影中。
窗内的苏小妍,只看到窗外树影摇曳,并无人迹。
她微微蹙眉,放下笔,起身走到窗边,探身朝外看了看。
夜凉如水,庭院空寂。
她轻轻关上了支摘窗,隔绝了外面的寒意,也隔绝了那道隐匿的视线。
沈聿琛靠在冰凉的廊柱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气。
他究竟,在做什么?
而窗内,苏小妍背靠着关拢的窗棂,抬手,轻轻按在自己莫名有些加快的心口上。
方才那一瞬,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窥视她。
是她的错觉么?
苏小妍走到书案前,看着纸上那株已然成形的寒梅,枝干孤峭,花蕾紧闭。
这帅府的夜,似乎越来越长了。
接连几次的挫败与沈聿琛渐冷的态度,如同毒蚁般啃噬着林晚晴的心。
她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得想个办法,重新收回沈聿琛的关注。
这日午后,她径直去了母亲林夫人所居的慈安苑。
林夫人年近四旬,保养得宜,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流风韵。
只有她那微微下垂的嘴角和过于精明的眼神,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厉害。
她正由下人伺候着用燕窝,见女儿一脸郁色地进来,便挥退了左右。
“阿妈!”
门刚一关上,林晚晴便扑到母亲膝前,未语泪先流。
她将近日所受的委屈,尤其是如何在苏小妍那里屡屡受挫,沈聿琛又如何因那贱人而冷落自己的事,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遍。
“那苏小妍,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如今倒显得我里外不是人!
聿琛哥哥他……他竟然为了她,连薇薇安先生的课都给我停了!”
林晚晴哭得肩膀耸动,好不可怜。
林夫人慢条斯理地放下瓷盏,拿起绢帕擦了擦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晴儿,我早给你说过,那个苏小妍看着不声不响,却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不是个省油的灯。
你偏偏不听,只当她是个软柿子。”
“阿妈!我知道了!可我现如今该怎么办呢?”
林晚晴抬起泪眼。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她,骑到我的头上耀武扬威?
沈督军如今又看重她,若真是在让她在沪市大赛上出了风头,往后那沈府和琛哥哥的身边,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林夫人将女儿扶起,拉到身旁坐下,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沉吟道。
“你现在和她硬碰硬,自然是不成了!
聿琛如今正在气头上,你越闹,他越厌烦你!
你须得用计,借力打力!”
“借力?”
林晚晴止住哭泣,疑惑地看向母亲。
林夫人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晴儿,你难道忘了?目前碍眼的人,可不是只有苏小妍一个。”
林晚晴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阿妈是说父亲……二房那个野种?”
林夫人微微颔首,压低了声音道。
“林慕辰那小子,因着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娘,你父亲向来不喜他。
这些年来,若不是我们在旁‘时时提醒’,他恐怕早忘了还有这么个长子了。”
林夫人顿了顿,眼中的算计更深了。
“你说,若是让聿琛知道,他那端庄贤惠的少夫人,私下里却与他最看不上的素有纨绔之名的林慕辰往来密切……
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林晚晴的眼睛瞬间亮了。
“娘的意思是……”
“林慕辰那个蠢蛋,性子冲动,又对你父亲偏疼你和你弟弟一直心怀不满。”
林夫人慢悠悠地说道。
“若是让他偶然得知,苏小妍在帅府处境艰难,备受冷落,以他那点自以为是的侠义心肠,再加上苏小妍那般容貌……
难免不会让他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或是想借机拉拢,或是单纯怜香惜玉。
只要他们有了接触,这风,还怕吹不起来吗?”
林晚晴越想越觉得母亲的此计甚妙,既能除掉苏小妍这个心腹大患,又能顺势将那个碍眼的庶出大哥拖下水。
真是一箭双雕!
林晚晴激动地抓住母亲的手。
“阿妈!还是您有办法!只是……我们该如何让他们自然地接触上呢?”
林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成竹在胸。
“这个不难!
过几日,你父亲不是要在家中设宴,款待几位南边来的故交吗?
林慕辰必定在场。
届时,你只需……”
林夫人附在林晚晴的耳边,低声细语了一番。
林晚晴仔细听着,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与恶毒的亮光。
“苏小妍!”
她在心中冷笑。
“我看你这次,还如何装你那清高的模样!”
数日后,林府邸果然张灯结彩,宴开数席。
因是家宴兼会故交,气氛倒不算十分拘谨。
苏小妍作为督军府的少夫人,自然亦在受邀之列。
席间,林晚晴一改往日对苏小妍的敌视,竟主动与她搭话,言笑晏晏,仿佛两人之间的前嫌尽释。
而且,为了表示两人的亲近,林晚晴还把对苏小妍称呼的苏小姐,唤成了苏姐姐。
最后,她不经意地提起,自己大哥林慕辰近日也得了几幅不错的古画,与苏小妍正在临摹的题材颇为相近。
“大哥就在那边,”
林晚晴笑着指向男宾席一位穿着咖啡色西装,面容与林区使有几分相似,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与桀骜的年轻男子。
“苏姐姐若有兴趣,待会儿宴罢,我引你们认识一下?切磋一下画艺也是好的。”
苏小妍抬眸,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正对上林慕辰恰好投来的目光。
林慕辰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几分好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苏小妍看到林慕辰复杂的目光,一惊,她心中警铃微作。
林晚晴突然的友善,以及这刻意安排的引见,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