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沙龙之后,许婉仪的名字偶尔会以一种极其自然的方式,出现在沈聿琛的耳边。
有时是某位文化界耆宿的称赞。
有时是下属汇报北城事务时,不经意提及许市长千金协助筹办了某次成功的慈善画展……
这些信息碎片拼凑起来,就勾勒出一个家世优越、才貌双全、且热心公益的完美的名媛形象。
沈聿琛对此并未过多留意。
但不可否认的是,许婉仪确实比他认知中那些徒有虚名的闺秀要出色许多。
这份印象,如同水底暗生的青苔,悄无声息,却确实存在。
沈清澜的耐心,也正在被日益滋长的嫉妒和怨恨消磨着。
她看着苏小妍依旧每日往返于督军府和学院,姿态沉静,仿佛那日被沈聿琛抱回府的尴尬从未发生过一般。
她的这种平静,在沈清澜看来,无异于一种无声的挑衅。
这日,她以挑选生日宴上所需的服饰绣品花样为由,来到了西院。
苏小妍正在桌案上划着什么,见她进来,便停下手中的笔。
“清澜妹妹!”
沈清澜脸上挂着一丝属于准新娘的甜蜜笑容,但她的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针,细细扫过苏小妍清丽的脸庞和纤细的身姿。
“苏姐姐!我今日来,是想麻烦你,帮我设计几样独特的绣纹。
我想用在生日的礼服和配件上。”
沈清澜说着,就递给苏小妍一本从法国带回来的时装杂志。
“我喜欢这些西洋的蕾丝和珠绣,但又想融入一些中式的吉祥纹样,不知苏姐姐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苏小妍接过杂志,仔细翻看着,认真思考着融合的可能性。
她并未察觉到沈清澜笑容下的恶意。
“清澜妹妹的想法很好!”
苏小妍指着杂志上的一处细节说道。
“例如将传统的缠枝莲纹,以珠片和细丝线仿照蕾丝的镂空感来表现,或许会很别致……”
沈清澜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越过苏小妍,落在了她桌子上那幅接近完成的《寒梅傲雪图》上。
图上,红梅傲然,白雪清冷,针法细腻传神,意境高洁。
一个恶毒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蕈,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沈清澜打断了苏小妍的讲解,故作随意地走到《寒梅傲雪》前,惊叹道。
“苏姐姐,你这幅新设计图真是精美!
这梅花,仿佛能闻到冷香一般。
不知……可否割爱?
我想将它装裱起来,送给光启作为生日礼物。
他定然喜欢……”
苏小妍愣了一下。
这幅《寒梅傲雪》是她倾注了心血的作品,准备参加不久后的一场重要展览,并非售卖品。她迟疑道。
“清澜妹妹,这幅设计图……”
“怎么?苏姐姐不愿意?”
沈清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还是苏姐姐觉得,我不配?
或者是苏姐姐瞧不起我与光启的生日礼物?”
沈清澜的话绵里藏针,将一顶瞧不起人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苏小妍心中一紧,连忙解释道。
“清澜妹妹误会了!我绝无此意。
只是这幅设计图已预定要参加展览……”
“展览?”
沈清澜挑眉,语气轻慢。
“什么样的展览,能比得上我与许公子的生日重要?
苏姐姐,你可要想清楚,是讨好那些附庸风雅的所谓评委重要,还是成全我与光启的一片心意重要?”
她将私人情感与艺术追求对立起来,逼着苏小妍做出选择。
碧云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紧张地看着她们。
苏小妍抿紧了唇。
她不愿得罪沈清澜,更不愿将自己的心血用作她人炫耀的工具。
尤其是沈清澜那看似请求,实则强夺的态度,让她感到不悦。
见她沉默,沈清澜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副委屈又失望的神情。
“罢了,既然苏姐姐如此珍视自己的作品,不愿成全我的心意,我也不强人所难。
只是没想到,苏姐姐竟是这般的……不通人情。”
沈清澜幽幽叹息一声,转身作势欲走。
“清澜妹妹请留步。”
苏小妍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想和沈清澜闹得太僵。
一幅设计作品而已,虽然心痛,但……罢了。
“小姐,这可是你熬了一个月才设计出来的……”
碧云惊呼一声。
苏小妍抬了抬手,示意碧云无碍。
“既然清澜妹妹如此喜爱,那这幅《寒梅傲雪》便送给妹妹作为生日礼物吧。
或是装裱起来,作为一幅画,或是作成旗袍,都不错……”
沈清澜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真的吗?那太好了!多谢苏姐姐!
我就知道苏姐姐最是善解人意了!”
她走上前,亲热地拉住苏小妍的手,指尖却冰凉。
“苏姐姐,那我就不客气了,待会儿就让人来取。
至于生日礼服的花样,就按苏姐姐刚才说的那个缠枝莲的思路来设计吧。
我相信苏姐姐的眼光。”
目的达到,沈清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西院。
一出了西院的大门,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怨毒。
夺走你的心血,让你尝尝哑巴吃黄连的滋味!
下一步……
沈清澜回到自己的房间,立刻写了一封短笺,秘密派人送去了林晚晴那里。
林晚晴收到短笺,在灯下细细看过,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她将纸条凑到烛火前,看着它化为灰烬,眼中闪过一抹歹毒。
沈清澜终于要动手了。
而她,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轻轻推上一把,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苏小妍看着被搬走的《寒梅傲雪》,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她隐隐有些不安。
沈清澜今日的举动,太过反常,那强夺的姿态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些更深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