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冲击,让沈聿琛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的四肢百骸都透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看着床上依旧被梦魇缠绕、痛苦呓语的苏小妍,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最后看着他时,那绝望而冰冷的眼神……
他错了。
错得离谱!
错得不可饶恕!
他一直以为,失去她的痛苦便是极致。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找到她,却发现她承受着因自己而起的更深的苦难,而自己却一无所知,甚至雪上加霜……
这种迟来的血淋淋的真相,才是命运对他最残忍的惩罚!
他缓缓滑跪在病床前,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握住她冰凉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他不配。
他现在,连触碰她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能这样,像一尊赎罪的石雕,跪在她的床前,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的痛苦模样,任由那迟来的蚀骨的悔恨,将他一遍遍凌迟。
苏小妍……
小妍……
我找到你了。
可是,我该拿什么……来弥补对你和小宝犯下的罪?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了男人冰冷刚硬的外壳,从他猩红的眼角,重重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晨曦透过病房的百叶窗,在冰冷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
沈聿琛依旧维持着跪在床边的姿势,如同一尊被风雨侵蚀了千年的石像,脊背僵硬,只有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泄露着他内心滔天的巨浪。
病床上,苏小妍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高烧似乎退去了一些。
但她的眉心依旧紧蹙,仿佛在睡梦中也在与什么痛苦搏斗。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小妍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醒的迷茫散去后,映入她眼帘的,是陌生的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房间,和床边那个如同阴影般笼罩着她的熟悉又可怕的身影——沈聿琛。
几乎是本能,她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往被子里躲。
然而,这一次,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男人有些不对劲。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用那种带着强势占有和冰冷的目光盯着她。
他就那样跪在那里,低着头,湿漉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气息……
不再是迫人的威压,而是一种沉重的近乎死寂的……悲伤?
甚至是……绝望?
苏小妍愣住了。
她从未在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过这样的情绪。
他永远是强大的,冷酷的,不容置疑的。
此刻这种近乎脆弱的姿态,让她感到陌生,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慌乱。
“你……”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沙哑,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像猫叫。
听到她的声音,沈聿琛缓缓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苏小妍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的眼睛……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
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悔恨、自责、悲伤……
沉重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的脸色苍白,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你……怎么了?”
苏小妍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怔住了。
她不是应该害怕应该质问他为什么带她来这里吗?
怎么会……去关心他?
沈聿琛看着她眼中那纯粹的担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她忘了。
她忘了他,忘了那个无缘的孩子,忘了他带给她的所有伤害。
可她的本能里,竟然还会对他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这比任何指责和恨意,都更让他无地自容。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石堵住,试了几次,才发出破碎嘶哑的声音。
“……没事。”
他避开她的目光,狼狈地垂下眼帘,撑着想从地上站起来。
然而,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双腿早已麻木,加上心神俱疲,他身形猛地一晃,竟有些站立不稳。
苏小妍看着他踉跄的样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想要扶他一把。
在她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却又猛地顿住,如同触电般缩了回来。
她在做什么?
她为什么要去扶这个囚禁她让她恐惧的男人?
沈聿琛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一片苦涩。
他扶着床沿,勉强站稳,声音低哑。
“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苏小妍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重新缩回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依旧带着警惕,偷偷打量着他。
“该换药了!”
这时,护士端着药盘走了进来。
沈聿琛立刻恢复了惯有的冷峻。
他仔细向护士询问了苏小妍的情况和后续的治疗方案,又亲自看着她喝下药,每一个细节都过问得极其仔细。
苏小妍默默地喝着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身影。
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在她心中蔓延。
这个沈聿琛,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聿琛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
他没有再试图强行与她交谈,也没有再做任何可能刺激到她的事情。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病房角落的沙发里,处理着张副官不断送来的紧急文件,或是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窗外,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但他对她的照顾,却细致入微到了极点。
水温是否合适,饭菜是否合口,夜里被子是否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