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苏小妍的所有的事情,沈聿琛都会亲自过问。
他甚至学会了如何调整输液管的速度。
如何在她说梦话惊醒时,用最轻柔的动作安抚她重新入睡……
苏小妍能感觉到,他似乎在用一种极其笨拙的,甚至有些卑微的方式,在弥补着什么。
可她不明白,他到底在弥补什么?
沈聿琛站在房门外,透过门缝看着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痛彻心扉。
他以为将她带回身边,给她最好的照料,就能弥补过往,就能让她重新回来。
可他错了!
他的靠近,他的存在,他代表的那个她拼命想要遗忘的过去,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他看着她因恐惧而颤抖的肩膀。
听着她梦中无助的啜泣。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的爱,他的悔恨,他的执着,对于此刻的她而言,是穿肠毒药。
他想起她失忆后在裁缝铺里,虽然清贫,但眼神里有光。
虽然那宁静是建立在虚假的记忆之上,但至少,她是活着的。
而如今,在他给予的所谓的最好的生活里,她却正在一点点枯萎,凋零。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巨大的痛苦,席卷了他。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入掌心。
这个在北城翻云覆雨、杀伐果断的男人,此刻竟显得如此的颓唐和无助。
他爱她。
他以为的爱,是占有,是弥补,是将她禁锢在身边。
可现在他明白了,如果他的爱只会让她痛苦,让她走向毁灭,那这爱,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吗?
不……
他做不到。
这如同是用钝刀割舍下自己最重要的部分,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一个艰难而痛苦的决定,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张副官,你去……”
“是,少帅!”
张副官脸上带着一丝不忍,迅速离去。
几天后,苏小妍出院了。
沈聿琛来接她,但却不是把她带回督军府,而是来到了北郊那间玉茹裁缝铺子前。
铺子里,林慕辰正失魂落魄地收拾着被踹坏的门板和散落一地的杂物。
看到沈聿琛来了,他立刻走出铺子,神色复杂地看着沈聿琛。
沈聿琛却看也没看林慕辰一眼,径直走向汽车,亲自给苏小妍打开了车门,还小心翼翼地用手护住了车边,怕碰到她。
汽车另一边的车门也被打开了,碧云背着一个大包袱,也下了车。
苏小妍慢慢走下汽车,看到玉茹裁缝铺子,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小姐,我扶你!”
碧云小跑着绕过汽车,跑到苏小妍的身旁,牢牢地搀扶住她。
“好!”
苏小妍莞尔一笑。
沈聿琛站在车前,深深地凝视了她许久许久,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呆若木鸡的林慕辰。
林慕辰紧张得几乎要窒息。
“我把她……还给你!你要照顾好她!”
林慕辰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聿琛。
“她在这里,似乎能活得轻松些。”
沈聿琛的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铺子,语气带着一丝涩然。
“我会撤走所有监视的人。
北郊驻地的职务,你官复原职。
好好照顾好她!”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带着警告道。
“林慕辰,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让她活着,让她尽可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若她再有丝毫差池,我定让你,乃至整个林家,万劫不复!”
说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苏小妍一眼,猛地转过身,大步离开了裁缝铺子。
沈聿琛怕!
他怕再多停留一秒,他那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会崩溃。
汽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铺子里,只剩下林慕辰和苏小妍。
“表哥?!”
“玉茹!”
林慕辰看着苏小妍,又回想起沈聿琛方才那番话,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沈聿琛,竟然真的放手了?!
不仅没有追究他私藏之罪,反而将苏小妍又送还给了他,还恢复了他的职务!
这……这简直不可思议!
林慕辰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剧烈的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沈聿琛为何突然转变?
无论原因为何,对他林慕辰而言,这无疑是好事!
而此刻,行驶回督军府的汽车上,沈聿琛靠在椅背上,紧闭着双眼。
窗外掠过的光影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放手,比想象中更难。
每一寸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让她活下去的路。
或许,在某个她不知道的角落,默默守护着她的平安喜乐,才是他沈聿琛,对她最好的爱。
沈聿琛将苏小妍送回北郊裁缝铺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北城权贵圈中隐秘地流传开来。
“啧啧,没有想到少帅竟然如此的情深!”
“呵!没想到那个北城第一美人林晚晴,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一场了!……”
“小姐,沈少帅把那个女子又送回去北郊了!”
当许婉仪听到下人传来的这个消息时,她正在房间修剪一株名贵的兰花。
“什么?”
听到下人的汇报,她手中的剪刀微微一顿。
“是的小姐,这事千真万确,有许多人亲眼目睹那个女子又被少帅亲自送回北郊了。
这样看来,少帅也没有多喜欢这个女子啊……”
下人嘟囔道。
“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许婉仪若有所思地看了下人一眼。
随即,一抹难以抑制的混合着狂喜与算计的精光,从她眼底飞速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