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章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有时他甚至还会莫名地一阵心悸,需要扶着东西才能站稳。
他原本还算壮实的身躯,如今只剩下松垮的皮囊包裹着嶙峋的骨架。
他的这一切变化,都被少帅孙传禹看在眼里,忧在心间。
孙传禹年纪不过三十,与他父亲暴戾昏聩不同,他心思缜密,行事稳健,在军中颇有威望,是南城势力默认的接班人。
他知道父亲年事已高,又纵情声色,身体本就堪忧,如今这般不加节制,无疑是自寻死路。
这一日,趁着孙世章难得清醒,在书房听戏的间隙,孙传禹端着一碗厨房精心熬制的养生汤,走了进来。
“父亲。”
孙传禹将汤碗轻轻放在桌上,语气恭敬中带着一丝担忧。
“您近日操劳,气色似乎不大好。
这是儿子让厨房特意为您炖的参苓白术汤,最是补气健脾,您趁热用一些吧。”
孙世章正眯着眼,手指跟着戏文的节奏在扶手上敲击,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不喝!不喝!老子的身体好着呢!
用不着这些劳什子玩意儿!”
他故意大声,想用洪亮的声音,来试图掩盖中气的不足,但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孙传禹连忙上前替他拍背,眉头紧锁。
“父亲,您看您……儿子并非虚言。
您是一城督军,南城的支柱,您的身体关乎大局。
有些事……还是适度为好。
尤其是那个北城来的林氏,儿子听闻她……”
“住口!”
孙世章猛地打断他,浑浊的眼睛瞪了起来,带着被冒犯的愠怒道。
“老子的身体,老子自己清楚!
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那林氏怎么了?
她伺候得老子很舒坦!
她比起你们这些整天板着脸,劝这劝那的强多了!”
他像是为了给儿子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猛地站起身,想要展示自己的雄健。
不料或许是他起的猛了,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险些栽倒。
幸亏孙传禹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他。
“父亲!”
孙传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急。
孙世章稳住身形,一把推开儿子,脸色更加难看。
“滚开!老子没事!好的很!”
他喘着粗气,指着门口。
“你给我出去!
少在这里触老子霉头!
再敢多说一句,军法处置!”
孙传禹看着父亲固执而虚张声势的模样,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父亲已经完全被那个叫林晚晴的女人迷惑了心智,听不进任何劝告。
他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无奈。
“是,儿子告退。
请父亲务必保重身体。”
退出书房,孙传禹站在廊下,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冷雨,脸色凝重。
他招来心腹,低声吩咐道。
“去,给我盯紧那个林晚晴,还有她接触的所有人。
我要知道,她到底给我父亲吃了什么东西!”
他敏锐地感觉到,父亲身体的急剧恶化,绝不仅仅是纵欲过度那么简单。
那个北城来的女人,就像一条美丽而致命的毒蛇,正缠绕在父亲身上,一点点汲取着他的生机。
而此刻,在林晚晴的房间里,她刚刚伺候完孙世章服下又一剂补药……
看着老男人满足地睡去,脸上还带着亢奋后的潮红,林晚晴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手指。
窗外雨声潺潺,她走到窗边,看着孙传禹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孙传禹看出了不对劲?
那又如何?
老东西根本不会信他。
只要孙世章还贪恋这虚假的活力,还沉迷于她的温柔乡,她就能继续将这致命的游戏进行下去。
她抚摸着袖中另一包准备好的药粉,眼神幽暗。
快了……
就快结束了。
等这个老东西油尽灯枯,就是她脱离苦海之时!
孙传禹回到书房。
他深知父亲孙世章秉性,很是刚愎自用。
看来他的硬劝无用,反而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他必须换个法子,让父亲自己意识到危险。
几天后,一个穿着破旧道袍手持布幡的算命瞎子,恰好路过守卫森严的孙督军府。
就在他颤巍巍地即将走过那气派朱门时,却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猛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片刻。
随即他的脸色大变。
他朝着督军府的方向连连摆手,口中念念有词。
“哎呀!不妙!不妙啊!
煞气冲天,血光隐现!
此乃大凶之兆!
府中必有妖邪作祟,损人气运,蚀人精魄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门口守卫的兵丁听得清清楚楚。
兵丁们面面相觑,见他是个瞎子,又是方外之人,一时不知该不该驱赶。
那瞎子却仿佛生怕惹祸上身般,说完便加快脚步,匆匆离开。
他的这番故作玄虚又透着惊恐的举动,自然很快被报到了孙传禹的耳中。
孙传禹立刻下令。
“去,把那位先生请进府来!
小心些,莫要惊吓了他。”
算命瞎子被客气地请进了督军府,一路上他面色惶恐,不住地念叨着“天机不可泄露”、“贫道道行浅薄”之类的话。
孙传禹在偏厅接待了他。
他屏退左右,语气温和道。
“先生不必惊慌。
方才先生在府外所言,本少帅略有耳闻。
不知先生究竟看出了什么?
但说无妨,必有重谢。”
算命瞎子“看”向孙传禹的方向,浑浊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
他掐指算了半晌,眉头越皱越紧,最终长长叹了一口气。
“少帅明鉴,非是贫道危言耸听。
贵府之上,近日是否有人……
嗯,尤其是尊长,出现精神亢奋却外强中干、面色潮红却印堂发暗、夜不能寐且多梦易惊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