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生的话意味深长。
闻言,沈聿琛不禁暗暗后悔。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要了她,还让她一不小心受了凉。
他真是个混蛋!
沈聿琛站在病床前,看着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着眉头的苏小妍,耳边回响着医生的话。
“落海寒气侵体”、“长期情志不舒”、“忧思恐惧”、“郁结于心”……
他想要弥补,却不知从何做起。
金银珠宝?
她似乎不屑一顾。
权势地位?
她仿佛避之不及。
那看来,也只有想别的办法了。
几天后,苏小妍的身体稍稍好转,便出院回到了那个清冷的西院。
苏小妍变得更加沉默了。
她常常对着窗外一坐就是一天。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比以往更深的寂寥。
沈聿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想起了她在小岛上,看到新奇植物和小生灵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亮。
想起了她房间里那些绘制精细的服装图样。
想起了她在北郊裁缝铺子里的欢喜……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升起。
又过了半月,沈聿琛再次来到西院。
他没有多言,只是将一串黄铜钥匙和一份地契,轻轻地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
苏小妍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我在北城中心,玄武大街最繁华的路口,盘下的一个铺面。
铺面上下两层,后面还带了个小院。”
沈聿琛的声音温和。
“你不是喜欢设计剪裁服装吗?
在那里,我给你开了个工作室。
名字你自己取。
人手你自己挑。
盈了,算你的!
亏了,算我的!”
“什么?”
苏小妍彻底愣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沈聿琛。
沈聿琛别开目光,生硬地补充道。
“大夫说了,你需得畅达情志。
那里临街,热闹。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总比闷在这院子里强!”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转身就走。
他的步伐匆忙,仿佛生怕听到她的拒绝般。
苏小妍看着桌上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和地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不明白沈聿琛为何突然如此。
是愧疚?
是怜悯?
还是有什么新的算计?
但无论如何,一个位于北城最繁华地段的,完全属于她的工作室……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苏小妍拿着那串钥匙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逐渐冷静下来。
无论沈聿琛目的何在,她都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的活下去。
玄武大街,妍裳工作室。
烫金的大字招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短短数月,这家由沈府少奶奶开设的工作室,已然成为北城名媛淑女,甚至是一些追求时髦的太太们私下津津乐道的去处。
苏小妍的设计,巧妙地将西洋剪裁的利落,与东方独特韵味的含蓄,融为一体。
她不用那些过于夸张繁复的装饰,却总能在领口袖缘或是腰线的细微处,通过独特的盘扣、精致的刺绣,或者是别出心裁的布料拼接,勾勒出女子最动人的风姿。
妍裳出品的衣物,穿在女子的身上总是格外的得体出众。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高级韵味。
苏小妍把二楼当做了设计间和茶室。
她亲布置,很是清雅别致。
苏小妍终于找到了能让自己沉下心来的事情。
她开始忙碌起来,与客人沟通,画图,选料,监督制作……
虽然她的身体依旧单薄,但眉宇间那股沉积已久的郁气,却在渐渐地消散。
这日午后,苏小妍刚送走一位定制晚礼服的客人,正俯身在案上修改图样,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
碧云刚想开口询问,却在看到来人时,惊讶地顿住了。
苏小妍抬起头,因为逆光,一时没有看清楚来人。
当她看清那站在楼梯口,一身浅灰色西装,面容温润却带着几分局促的男子时,也不由得怔住了。
林慕辰!
那个在她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候,于海边救起她,给予她短暂庇护和温暖的男人。
也是因为他的私心,隐瞒了她的踪迹,间接导致了后来与沈聿琛更深的误会与纠缠之人。
两人都顿在了原地。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未见,两人之间隔着太多难以言说的过往。
最终还是苏小妍先回过神,她放下笔,脸上露出一抹平静而疏离的微笑。
“林先生,许久不见了!
请坐!”
她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茶座。
林慕辰看着她。
眼前的苏小妍,与当初在海边那个脆弱苍白的女子判若两人。
她穿着自己设计的月白色改良旗袍,外罩一件杏色针织开衫,简约而雅致。
她眼神沉静,举止从容,身上散发出一种独立而坚韧的气质。
看来,她现在过得很好。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林慕辰的心中百感交集。
他依言坐下。
碧云默默地上了茶后,便悄悄退下去了。
“我……我听说你开了间工作室,做得很好,便冒昧过来看看。”
林慕辰的声音温和,但却带着一丝干涩。
“有劳林先生挂心!”
苏小妍为他斟上茶,语气平和道。
“不管怎样,当初在海边,多谢林先生的救命之恩!
以及之后的照顾之恩!”
苏小妍的话语礼貌而周全,却也将两人的距离划得分明。
林慕辰看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容,心中一阵刺痛。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必谢我。
该道歉的是我。
当初若不是我心存妄念,为了私心将你留下,隐瞒了你的消息……
若非如此,你与沈少帅之间,或许也不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若非他的隐瞒,沈聿琛或许能更早找到她,许多误会或许就不会发生。
苏小妍垂下眼眸,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过去的事,孰是孰非,早已如同一团乱麻,难以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