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对孙家发难的是舆论。
兴州《民声报》以头版头条刊出《南疆巨蠹孙传禹:强纳民女、逼死人命、喝兵血自肥!》。
详细地披露了他为了吞并周家盐路,逼死老管事。
又挪用阵亡士兵抚恤金放印子钱的丑闻……
上面证据确凿,笔锋如刀。
紧接着,沪市的《日报》转载并加发评论员文章,痛斥他的此等行径“动摇国本,败坏纲常”。
更致命的是,沪市总部政府监察院竟真的派出了调查组下南城。
名义上是“巡查吏治”,实则剑指孙家。
南城乃至整个南方舆论一片哗然。
以往被孙家压制的反对声音趁机而起。
街头巷尾,到处议论纷纷。
孙家多年经营的保境安民的形象,轰然倒塌。
孙传禹气得砸了收音机,暴跳如雷,却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他只能紧急派出幕僚四处公关、威逼利诱报社……
但效果甚微,反而更显得他欲盖弥彰。
几乎是同时,海上的坏消息也接踵而至。
“少帅!不好了!
咱们从南洋采购的三船西药和精密机床,在东海被沈家的海狼号炮艇扣了!
说是怀疑夹带鸦片!”
“少帅!运往沪市的生丝和茶叶,也被拦截检查,耽搁了船期,洋行要索赔!”
“少帅!我们在三号码头的仓库,被消防署以安全隐患为由查封了,说是要停业整顿半个月……”
一条条噩耗传来,孙传禹只觉得眼前发黑。
沈聿琛这是精准地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药品和机床,是维持军队和工厂运转的命脉。
生丝茶叶,是重要的外汇来源。
码头仓库,更是物流枢纽……
这一连串打击,直接导致孙家资金链骤然紧绷。
前线的军饷发放,也出现了困难,各部军官怨声载道。
而最让他烦心的,还是他的后院起火了。
新娶的姨太太赵氏,不知听了谁的挑唆,整日以泪洗面。
赵氏哭闹着说孙传禹要谋夺赵家家产后就抛弃她。
甚至有一次,她竟然拿着剪刀要以死明志……
整个孙府后宅,被搅得鸡犬不宁。
赵家老爷子也亲自上门,拐弯抹角地询问船队归属,言语间充满了不信任。
孙传禹被这些家长里短搅得心力交瘁,连处理军政要务都难以集中精神。
“沈!聿!琛!”
孙传禹在书房里发出困兽般的咆哮。
他的双眼赤红。
他万万没想到,一次针对苏小妍的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报复,竟引来了沈聿琛如此酷烈如此全方位的反击!
这不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不死不休的宣战!
沈聿琛听着张副官汇报南城孙家的窘境,脸上并无太多得意之色,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少帅,孙传禹现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舆论、经济、内宅三面受敌。
据说他已经被气病了一场了!”
张副官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快意。
“还不够!”
沈聿琛淡淡道。
“继续施压!
告诉陈司令,扣下的那几船物资,没有我的命令,一粒药片、一颗螺丝都不准放行。
另外,把我们掌握的关于孙家与境外势力的私下勾结,他们倒卖矿产的证据,再漏一点给南京那边……”
他要的不是孙传禹的狼狈,而是要趁机最大限度地削弱孙家的实力。
甚至是寻找将其连根拔起的机会!
“那……少夫人那边?”
张副官请示。
“照旧保护,不必让她知道这些烦心事!”
沈聿琛顿了顿,补充道。
“她若问起,就说无事!”
他不想让她卷入这些肮脏的争斗。
他现在只想为她撑起一片能安心设计服饰的天空。
南城孙府,昔日煊赫的门庭,如今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霾。
舆论的口诛笔伐、经济上的沉重打击、以及后宅不宁的烦扰,如同三座大山,终于将年近花甲,本就纵情酒色的孙世章,彻底压垮了。
他病倒了,倒在那个曾经发号施令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书房里。
他被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抬回了卧房。
医生诊脉后,只说是“急怒攻心,肝阳上亢,痰迷心窍”。
医生开了几副安神降压的方子,嘱咐需静养,切忌再动肝火后,便离开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外界的坏消息依旧不断传来。
孙世章的病情时好时坏,整个人迅速的萎靡了下去。
他时常陷入昏迷。
偶尔清醒时,也是脾气暴躁,摔东西骂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孙府上下人心惶惶。
主母周慧茹心善,日夜在佛前祈祷,却也无力回天。
柳氏忙着应付外界的压力和府内的开销,焦头烂额。
孙传禹更是忙于稳定军中局势、应对各方诘难,无暇他顾。
就在这混乱与疏忽之中,一个人影,如同暗处滋生的毒蕈,悄然出现在了孙世章的病榻前。
是林晚晴!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衫子,未施粉黛,脸上带着忧虑与恭顺,对周慧茹和柳氏柔声道。
“姐姐,少夫人,府中事务繁忙,您们还要操心督军的身体,实在太辛苦了。
晚晴入府以来,未能为府里分忧,心中实在不安。
督军病中需要人细心照料,若姐姐和少夫人信得过我,晚晴愿意日夜照顾督军!”
周氏本就心力交瘁,见她主动请缨,便点了点头。
“难得你有这份心,只是辛苦你了!”
柳氏也乐得有人分担这麻烦事,随口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便默许了。
于是,林晚晴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孙世章的病房,成了他病榻前最贴心的人。
白日里,她表现得无可挑剔。
按时喂药,动作轻柔。
还不时地用温热的毛巾,为他擦拭身体。
就连孙世章指甲缝里,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在他清醒时,她温言软语地劝慰,说着“督军定能逢凶化吉”、“外面的事有少帅在操心”之类的话,俨然一副贤惠的模样。
连周氏偶尔来看望,都对她赞许地点点头。
然而,当夜幕降临,病房里只剩下昏睡的孙世章,和假装靠在榻边打盹的林晚晴时,恶魔便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