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苏小妍才明白。
那个她以为恨之入骨的男人,早已在波诡云谲的命运,和一次次的血色守护中,成为了她生命里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爱与恨的界限,原来如此模糊。
而要想认清自己的心,有时只需要一个生死攸关的瞬间。
北城医院,顶层特护病房区域已被荷枪实弹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
周围的气氛,凝重得如同铁板一块。
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也掩盖不住那隐隐飘散的血腥气。
苏小妍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隔离区。
在隔离区外,她被面色冷峻的卫兵拦下。
“让我进去!我要见他!”
她声音颤抖着哭道。
往日里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只剩下全然的慌乱与恐惧。
“少夫人,请留步!
少帅正在里面抢救,任何人不得入内!”
卫兵公事公办,语气没有丝毫的通融。
张副官闻声从里面快步走出来。
他的军装上还沾染着点点已呈暗褐色的血迹。
他的脸色疲惫而沉重。
“少夫人,您来了!”
他的声音干涩。
“他……他怎么样了?”
苏小妍抓住张副官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张副官看着眼前这个脸色惨白、眼圈通红、与平日那个清冷疏离的少夫人判若两人的女子,心中暗叹,低声道。
“情况很危险!
竟然是两颗子弹!
一颗擦着心脏边缘穿过,造成少帅大量的失血。
另一颗卡在少帅肩胛骨附近。
大夫们正在全力抢救,已经输了很多人的血了……
少帅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今晚了!”
苏小妍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被碧云和张副官眼疾手快地一左一右地扶住。
她透过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仿佛能听到里面仪器冰冷的嘀嗒声。
她从未觉得时间,竟然是如此的漫长而煎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的脑子里全是沈聿琛的样子。
他冷笑的样子!
他发怒的样子!
他抱着她的样子!
还有他可能永远闭上眼睛的样子……
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
她为什么要等到快要失去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的心?
为什么之前要那样固执地用仇恨将他推开?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泪水无声地滑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
主刀大夫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手术服上血迹斑斑。
所有人瞬间围了上去。
“大夫,怎么样?”
张副官急声问道。
大夫摘下口罩,长长舒了口气。
“万幸!子弹是取出来了,少帅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住了。
但是少帅失血过多,伤势太重,尤其是心脏附近的损伤,接下来的24小时是危险期,必须严密监控,防止感染和并发症。
如果少帅能熬过这两天,才算是真正的脱离生命危险。”
苏小妍紧绷的神经一松,几乎虚脱。
她被允许隔着无菌隔离室的玻璃窗,去亲自看他一眼。
沈聿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上毫无血色,唇色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
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和仪器,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
他闭着眼睛,眉头因为疼痛即使在昏迷中也无意识地微蹙着,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这是苏小妍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毫无防备,如此虚弱的样子。
那个在北城翻云覆雨强势霸道的男人,此刻也只是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伤者。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疼痛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
她将手掌轻轻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她就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传递给他力量。
“沈聿琛……”
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哽咽。
“你要撑下去……
我……我还有很多话没对你说……
我原谅你了!
我真的原谅你了!
你听到了吗?”
可回应她的,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嘀嗒声。
从这一天起,苏小妍几乎住在了医院里。
她遣散了工作室的人,只留下了碧云和沈聿琛派给她的护卫们。
妍阁工作室暂时歇业,所有的预约延期。
她所有的心思,都系在了那个躺在无菌病房里的男人身上。
她不顾张副官的劝阻,执意亲自参与一些基础的护理工作。
她学着帮他擦拭身体。
她仔细留意着他的体温变化。
她在他因为高烧而痛苦呻吟时,握着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在他耳边轻声安抚。
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担忧和心疼。
她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如今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关切与柔情。
张副官和那些护卫们都清晰地感觉到,少夫人变了。
那种变化,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做不得假。
沈聿琛在昏迷中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他总能感觉到一只柔软而微凉的手握着他的手。
他听到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
她说着一些他听不真切,却让他莫名安心的话语。
那声音,驱散了他伤口的剧痛和黑暗的冰冷。
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两天两夜后,沈聿琛的体温终于逐渐降了下来。
大夫宣布,他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当沈聿琛真正恢复意识,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伏在他床边熟睡的苏小妍。
她侧着脸,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
她的长发凌乱地散在额前。
她的一只手还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
她的睡颜虽然疲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温柔。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沈聿琛怔住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这是那个对他横眉冷对,对他恨他入骨的苏小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