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在一栋颇为雅致的小洋楼里,许光启正对着手中那份烫金大红请帖发愣。
他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先是茫然,然后是难以置信。
最后定格为一种混合着惊愕、荒谬与心痛的神情。
“这……这是我姐?
许婉仪?
要嫁给……沪市的那个钱有财钱老板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正在一旁插花的沈清澜,声音都变了调。
“清澜,那个……那个钱胖子的年纪,都快能当我爹了。
他娶了四房姨太太,满身的铜臭味!”
沈清澜闻言,手中的一支百合差点掉落下来。
她接过请帖,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清澜秀美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解。
“婉仪姐姐?
她……她怎么会……”
她实在无法将记忆中那个心高气傲,在北城名媛圈里拔尖的许婉仪,与请帖上那个即将嫁给行将老朽的商贾做续弦的形象重合起来。
许光启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在客厅里来回的踱步。
“我前段时间就听家里来信含糊其辞,只说姐姐要定亲了,对象是沪市的富商……
我以为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东西!”
许光启的心中充满了对姐姐所托非人的愤懑与心痛。
“姐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甘心……”
他说不下去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
他想起小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笑容明媚张扬的姐姐。
想起她在北城沙龙里侃侃而谈,光芒四射的样子……
那样优秀的姐姐,最终却落得如此结局,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还有南城那边……”
许光启的声音低了下来。
“孙家……说没就没了。
孙世章和孙传禹父子死得那么惨……
你那个继哥,沈聿琛,他真是……”
许光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后怕。
“他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手段太狠了!”
许光启虽然在沪市做着清闲的文职工作,远离沪市总部的权力中心,但孙家覆灭,孙传禹被凌迟,以及姐姐暗中做的一些事的消息,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一想到沈聿琛是如此的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许光启就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
沈清澜听着许光启的话,默默放下手中的花,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光启,别说了。”
她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庆幸。
“现在想想,当初……我真是糊涂。
那时候,我被林晚晴利用,走了些歪路……
若是我当时真的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触怒了我的继哥……”
沈清澜打了个寒颤,没敢再说下去。
沈聿琛对苏小妍的维护,她是亲眼所见。
孙传禹只因动了苏小妍,就落到那般下场。
若是她当初真的成功害死了苏小妍,那她的结局简直不敢想象。
她无比庆幸自己嫁给了许光启,选择了及时收手。
甚至她后来还冒险去给沈聿琛报信。
“清澜,你说得对。”
许光启反握住沈清澜的手。
“北城那边……太复杂,太危险了。
我们还是安心在沪市过我们的小日子就好。”
他顿了顿,看着那份刺眼的请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姐姐她……
我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尽管对姐姐的选择,我感到无语和心痛,但婚期已定,请帖已到,作为弟弟,我们无论如何都是要出席的。”
婚礼当天,在沪市最豪华的饭店宴会厅内,觥筹交错,宾客云集。
婚礼上,年过半百大腹便便的钱老板,挽着年轻貌美巧笑倩兮的许婉仪,志得意满。
他们接受着各方宾客或羡慕或嫉妒或鄙夷的祝贺。
许婉仪表现得无可挑剔。
她温婉端庄,应对得体,俨然是一副豪门新妇的模样。
只有在她垂眸时,她的眼底深处才一闪而过一丝冰冷的算计目光。
钱老板穿着紧绷的西装,满面红光……
许光启和沈清澜坐在亲友席上,看着台上那极不协调的一对,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许光启几次想冲上,去当面问问姐姐,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嫁给这样一个人?
即便有了夫妻之实,也没必要嫁给这样一个人啊!
但他每次都被沈清澜给悄悄地拉住了。
“光启,你冷静点!”
沈清澜低声道。
“众目睽睽之下,别让姐姐难堪。
或许……姐姐有她自己的苦衷。”
许光启看着姐姐那完美无瑕却毫无生气的笑容,最终颓然地坐了回去。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他只觉得这场盛大婚礼的每一分喧嚣,都像是在嘲讽着姐姐那被迫埋葬的青春与骄傲。
婚礼仪式结束后,许婉仪循例过来与娘家亲友敬酒。
走到许光启这一桌时,她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光启,清澜,你们能来,姐姐很高兴。”
许婉仪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姐……”
许光启站起身,看着近在咫尺的姐姐,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最终也只化作一句干涩的话。
“你……保重!”
然后,一口干了手中的酒。
许婉仪深深看了弟弟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她眼眶微红,轻轻拍了拍弟弟的手臂,什么也没说,便转向了下一位宾客。
看着姐姐窈窕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许光启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沈清澜轻轻地靠在他身边,低声道。
“或许,这是婉仪姐姐自己选的路。
我们……尊重她吧。”
许光启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充满了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