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沪上的《日报》编辑部,深夜。
总编辑室内灯火通明。
主编扶了扶眼镜,看着桌上那几份来自不同渠道,但内容惊人一致的调查材料和数据分析,以及一封附着的措辞平淡却重若千钧的短笺。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等候的几位资深记者和评论员道。
“明天头版,发这个!
副刊跟进系列报道……”
第二天,《日报》头版醒目位置,便刊出长篇调查文章《陇锦热背后的泡沫:一场精心编织的财富幻梦!》。
文章以详实的数据和业内人士的采访,指出所谓陇锦海外订单暴增,实为少数投机商人与境外皮包公司联手炒作的骗局。
实际海外库存积压远超想象,并尖锐质疑甘陇当局鼓吹棉改、放任炒作的责任。
上面的文章笔锋犀利,证据确凿。
几乎同时,北城、天津、广州数家有影响力的报纸,纷纷转载或发表类似的评论。
形成了南北呼应之势。
这些报道被迅速传抄、扩散,如同冷水泼进滚油,在甘陇本已因收购停止而恐慌的市场中,引发了更剧烈的动荡和质疑。
曾经被视为软黄金的陇锦和红霞棉,价格开始断崖式下跌。
持有者和种植者们的恐慌,开始迅速蔓延。
马占奎感觉大事不妙,让下面的人加紧收购粮食。
陕甘边境,黑风峪。
一支悬挂着马字旗,由数十辆大车组成的运粮队,正在狭窄的山道上蜿蜒前行。
押运的是马占奎麾下一个营的士兵。
带队营长骑在马上,骂骂咧咧道。
“他娘的,这鬼天气,这破路!
快点!快点!
天黑前必须过了这个峪口!”
谁知,他的话音还未落,突然,前方道路被大量的滚木礌石堵塞!
“有埋伏!”
哨兵惊呼道。
紧接着,两侧山崖上枪声大作!
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车队!
袭击者火力凶猛,行动迅速,显然是精锐。
押运士兵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营长试图组织抵抗,却被一颗不知从哪飞来的子弹精准爆头。
群龙无首,车队大乱。
袭击者如狼似虎冲下山,驱散残兵,迅速将粮车上的粮食搬运一空。
然后他们又在车上浇上火油,一把火烧毁了所有的车辆。
然后他们就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茫茫山岭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尸体。
现场留下的是属于陕南另一股与马家有旧怨的土匪势力的特制弹壳。
几乎同一时间,川北入甘陇的铁路线上,一处关键桥梁附近因连日暴雨发生严重山体滑坡。
巨大的土石方将铁轨彻底掩埋,修复至少需要一个月。
而另外几条较小的民间粮道,也接连传来商队被流窜悍匪抢劫的消息。
一时之间,马占奎的运粮队损失惨重。
通往甘陇的外部粮食输入渠道,骤然变得岌岌可危。
甘陇粮价,一日内数涨。
甘陇城内由最初的绸缎停收、棉价暴跌的恐慌,接着就是粮道受阻、运粮车被劫的不幸消息。
恐慌迅速从商贾蔓延到平民。
各大粮店前挤满了抢购的人群。
很多粮店,大门紧闭,挂着售罄或盘点的牌子。
黑市粮价也已飙升到骇人听闻的程度,普通百姓根本无力购买。
就在甘陇城内人心惶惶怨气即将达到顶点时,与陕南交界的几个边境小镇,突然出现了几支神秘的驼队。
他们自称是南边来的义商,见甘陇粮荒,特运粮来平价赈济乡邻。
他们售粮的价格虽比往年高,却远低于当前黑市天价,且每人限购,优先卖给真正面有菜色的平民。
消息不胫而走,饥民们蜂拥而至。
负责售粮的伙计一边卖粮,一边无奈地叹气道。
“唉,本来还能多运点,可路上不太平啊。
我们听说都是马大帅的仇家,还有那些喝兵血的官爷,把粮食都囤起来卖高价了……”
类似的场景,在甘陇另外几处边境地点悄然上演。
平价粮如同甘霖,暂时缓解了部分饥荒,但更深刻地将粮荒祸首指向了马家军的无能和腐败。
得到粮食的百姓感激义商,对造成这一切的马占奎政权,恨意更深。
马府,柳如烟忧心忡忡地对前来她房中抱怨府中用度开始紧张的管事婆子说道。
“唉,外面都传成这样了,粮价飞涨!
我听说当兵的都吃不饱,怨气大着呢。
大帅英雄一世,可别被下面那些贪墨粮饷、囤积居奇的人给连累了啊……
咱们府里,也该早早做些打算才是。”
她的话,通过管事婆子的嘴,隐隐在府中下人间流传,更是加剧了内部的不安。
与此同时,经过伪装藏身于甘陇首府贫民区的吴柏年,利用早年行商积累的微末人脉和沈聿琛提供的资金,开始在最底层的脚夫、苦力、小贩中,散布着更直接的消息。
“知道为啥没粮吗?
马大帅的人把粮食,都倒卖到外地发财去了!”
“当官的粮仓都满了,咱们老百姓饿死也没人管!”
“听说北边沈督军那边,当兵吃饱饭,百姓有田种……”
这些充满怨愤的言论,在饥饿和绝望的人群中,如同野火般蔓延。
马占奎及其统治核心的威望,在内外交困、尤其是粮食这一致命要害被牢牢扼住的情况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塌。
甘陇的天,阴云密布。
苏小妍是真心佩服沈聿琛的心智和手段。
当初沈聿琛一连下了五道铁血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