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三日后,江南所有与我们北城有契约的绸缎庄,同时宣布,因欧洲战事影响,海运断绝,洋商订单取消。
即日起无限期停止收购陇锦及红霞棉原料,已签约未交付的合约,按不可抗力条款解除,支付少量违约金。”
“命令二:我们控制的报纸,立即刊登系列文章,揭露所谓陇锦海外热销多为炒作。
实际上陇锦的库存积压严重,价格泡沫即将破裂。”
“命令三:令陕南刘督军部,即日起以剿匪为名,封锁陕甘边境主要商道,严格盘查运粮车队。
川北方面,制造山体滑坡,中断入甘陇的铁路支线。
另外,让我们的人,扮作悍匪,劫掠几支有马家军背景的大型粮队,务必做得干净,留下仇家报复或流兵作乱的痕迹。”
“命令四:边境秘密粮仓做好准备,待甘陇粮价飙升至顶峰、民怨沸腾时,听我命令,以‘民间慈善义赈’或‘神秘商队’的名义,限量出售平价粮,优先供应普通百姓。
并散布消息,指认马家军囤积居奇、祸害百姓。”
“命令五:令潜伏在甘陇的柳如烟,以及吴柏年夫妇,在乱象初显时,务必保护好自己,并伺机在合适的渠道散播不利于马占奎的言论。
引导民怨……”
沈聿琛的这些命令,皆化作了无形的丝线,牵动着千里之外的甘陇命脉。
甘陇的深秋,凉意渐浓。
十月初,第一片霜降在甘陇大地。
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甘陇的城镇乡村。
江南的收购商,全跑了!
先是“云锦轩”、“天孙阁”等大绸缎庄设在甘陇的收购点,在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只留下紧闭的大门和一张语焉不详的告示。
“接总号急电,因海外商路突变,暂停收购,具体事宜待通知。”
紧接着,来自江南、沪市的报纸陆续传来,上面赫然刊登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标题。
陇锦泡沫破裂,天价面料神话终结。
欧洲战事致订单蒸发,陇锦库存堆积如山。
投机客血本无归,昔日‘软黄金’成烫手山芋……
文章详细“揭露”,所谓的“巴黎热潮”、“洋商争购”,多是国内投机商和部分洋行买办联手炒作的骗局。
目的是哄抬价格,从中牟取暴利。
如今欧洲战事导致风险剧增,订单大量取消,炒作链条断裂,价格雪崩。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些穿梭在甘陇各地、挥洒着银元收购棉花的中小商贩也纷纷消失。
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市面上的棉花收购价,从顶峰时的每担近百银元,断崖式下跌到不足十元。
而且还是有价无市,根本无人问津。
甘陇的棉农、棉商们懵了。
他们看着仓库里、院子里堆积如山的棉花,那些曾经象征着财富和希望的雪白的云朵,此刻却沉重得如同压在心头的大石。
很多人都是借了高利贷、押上了全部身家、甚至变卖了祖产来扩种棉花的!
就等着这一季丰收,一举翻身。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一个在红河谷拥有数百亩棉田的大地主,揪着镇上粮铺掌柜的衣领咆哮道。
“老子还有契约!
江南的云锦轩跟老子签了三年!
他们敢不认账?”
粮铺掌柜苦着脸道。
“王老爷,您看看这报纸,看看这世道!
契约?
现在连人都找不着了!
听说云锦轩上海的总号都关门大吉了,东家卷款跑啦!”
集市上,原本热闹的棉花交易区门可罗雀。
偶尔有人扛着棉花来卖,价格低得令人绝望,还常常被拒收。
然而,更致命的打击接踵而至。
“不好啦!从陕南来的运粮队,在老虎口被刘督军的兵给扣了!
说是剿匪,封路了!”
“川北那边铁路也断了!
说是山体滑坡,啥时候通不知道!”
“我二舅的运粮队,在黑龙沟被一阵风的土匪给劫了!
人死了好几个,粮食一粒都没剩!
那可是给马大帅军中送的粮啊!”
粮食!
运不进来了!
直到此时,甘陇上下才骇然发现,他们的命脉——粮食供应,竟如此脆弱!
本地的粮仓早已在过去的两年里消耗殆尽。
新的粮食还未收割,几乎全部依赖外部输入。
而如今,三条主要的运粮渠道,几乎在同一时间出了问题!
粮价,开始了疯狂的飙升。
粮铺开始限购,后来干脆关门,囤积居奇。
“买米啊!谁家有米卖啊!”
妇人挎着空篮子,在紧闭的粮店前哭喊。
“这是要逼死人啊!”
汉子攥着干瘪的钱袋,双眼通红。
“棉花!我有棉花!
我用棉花换粮食!
十担……不,五担棉花换一斗米行不行?”
棉农拉着棉花车,绝望地沿街叫喊,却无人应答。
银元,突然失去了魔力。
在饥饿面前,那些曾经让人疯狂的银元、大洋,变得轻飘飘的。
人们开始用首饰、家具、甚至田契房契换取一点点果腹的粮食。
社会秩序开始出现裂痕。
而此时的马占奎帅府,也已乱成一团。
“大帅!不好了!江南的收购商全跑了,棉花没人要了!”
“大帅!陕南、川北的粮道都断了!说是刘督军剿匪封路,川北铁路塌方!”
“大帅!市面上没粮了!粮价飞涨,百姓已经开始抢粮店了!”
“大帅!咱们军中存粮也不多了!只够支撑月余!而且粮饷被拖欠的弟兄们,听说家里断粮,已经开始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