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督军府的书房内,灯火彻夜未熄。
沈聿琛与父亲沈文山推演着各种可能,直至东方既白,一套详尽的应对之策才初具轮廓。
沈聿琛揉了揉眉角,亲笔起草了一份措辞恭谨、内容详实的报告。
他让张副官以加急的密电发往沪市。
报告中,他极尽谦卑地陈述了平定西北乃迫于马逆屡屡挑衅,为保边境安宁不得已而为之,并将大半功劳归于总部运筹帷幄及友军策应上。
同时,他着重描绘了甘陇民生凋敝、亟待重建的现状,主动提出将新收编的马家军大部就地转为屯垦部队,并恳请总部派遣民政官员协助恢复地方秩序,以示绝无割据之心。
他甚至主动提出,愿将北城军中最精锐的一个师调防至总部指定的靠近中原的某战略要地,美其名曰加强中枢防务。
这份报告,将一个恭顺、顾全大局、一心为国的年轻将领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沈文山看了都暗自点头。
儿子这一手以退为进,既堵住了对方擅启边衅的口实,又将恢复西北的包袱巧妙甩出一部分。
更是以调防示弱,降低了对方的直接敌意。
与此同时,一场无声的清洗,在北城军和西北新附军中悄然展开。
张副官与灰隼密切配合,依据柳如烟传回的部分名单和内部排查,精准定位并清除了几名被沪市或其他势力渗透、或心存异志的军官。
这个过程干净利落,对外一律以违纪或急病为由处理,未引起任何大的波澜。
北城内部的掌控力,被进一步加强了。
沈聿琛也悄悄启动了,埋藏在沪市政府各派系中的多条暗线。
一方面,他通过中间人,向与总部现任当权派素有嫌隙的几位元老和少壮派军官,传递了善意与合作意向。
暗示他们未来在某些事务上可以相互支持。
另一方面,他则是精心炮制了几份关于总部某几位高官贪污军饷、私通外国的匿名举报材料。
通过不同的渠道,恰到好处地送到了其政敌或监察部门手中。
他不求对他们一击致命,只求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无暇集中精力对付北边。
与此同时,北城妍阁工作室。
吴柏年夫妇再次来到苏小妍面前,这一次,他们是来辞行的。
“苏老板,沈少帅,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吴父拉着吴母,又要下拜,被苏小妍和沈聿琛连忙扶住。
“伯父伯母,切莫如此。
衣云的仇得报,甘陇的百姓得以解脱,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苏小妍看着两位老人苍老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
吴母抹着眼泪道。
“沈少帅,苏老板,衣云在天有灵,也会感激你们的。
我们老了,准备回乡下老家,守着衣云的坟,过几年安生日子……”
“这样也好!”
苏小妍点点头,拿出一份地契和一个信封递给他们。
“这是我用妍阁的部分盈余,在甘陇红河谷购置的一处小田庄。
那里的土地尚算肥沃,也安静。
就送给二老安身立命吧。
这个信封里是一些积蓄,不多,算是我给二老的盘缠……”
吴家二老推辞不得,只好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送走吴家老两口,苏小妍依偎在沈聿琛身边,望着庭院中开始抽芽的树枝。
“齐纨鲁缟,耗时两年,波及无数……
如今想来,心中仍感沉重。”
她轻声叹道。
沈聿琛握紧住她的手。
“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
马占奎不倒,甘陇永无宁日,北城永无宁日。
你的计策,虽过程惨烈,却最终避免了更大规模的战争,拯救了更多的生命。
而且,我们及时赈济,尽力减少了平民的伤亡。
妍儿,你已做得足够好了!”
苏小妍将脸埋在他怀中。
是啊,在这波谲云诡的乱世,想要守护一点正义和安宁,有时不得不使用些非常的手段,承担内心的煎熬。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聿琛温柔地问道。
苏小妍抬起头,眼中重新泛起光彩。
“妍阁的生意要继续,我打算开设一个公益性的女子技艺学堂,免费教授裁缝、刺绣,让更多的女子能有一技之长,能够自立。
另外甘陇的陇锦工艺其实很美,不应因马占奎而蒙尘。
等那里恢复过来,我想去一趟,看看能否将这门工艺改良、推广。
看看能否让它真正成为造福当地百姓的产业……”
沈聿琛看着苏小妍坚毅聪慧美丽的脸庞,笑了。
这就是他的妻子,虽历经磨难,却始终心怀善意,坚韧向前。
“好,我都支持你!”
这天,苏小妍提前从工作室回到府中。
她亲手炖了一盅参汤,端到了沈聿琛的书房。
沈聿琛正对着地图沉思,见她进来,冷峻的神色柔和了许多。
“歇一歇吧!”
苏小妍将汤盅放下,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地图上那些复杂的标记上。
“可是……北边又有事了?”
她试探着问道。
沈聿琛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将她带到沙发边坐下,沉默片刻后,决定不再完全瞒她。
“不是北边!是南边!
有些人,觉得我们翅膀硬了,睡不安稳了!”
苏小妍心一沉,果然如此。
她反握住他的手。
“树欲静而风不止!
你打算怎么做?”
“放心,我有分寸!”
沈聿琛不想让她过多担忧,转而问道。
“妍阁近来如何?
可有遇到什么麻烦?”
苏小妍知他心意,也不追问,顺着他的话答道。
“一切都好!
倒是前几日,吴夫人又来了一趟,千恩万谢的,还带来了他们老家的一些特产。
说起吴衣云……
她还是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