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阿剑去街上买干粮。
在他路过一家茶馆时,他压低帽檐,走了进去,在角落坐下。
茶馆里热闹非凡,正中一个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匪首阿刀大闹货栈”的故事。
讲到精彩处,满堂喝彩。
“要说这阿刀,那可真是个人物!
夜行衣一穿,飞檐走壁,七八个看守在他面前就像木头人……”
“那他弟弟呢?
不是说还有个同伙吗?”
有茶客问道。
说书先生摆摆手。
“弟弟?那就是个打杂的!
真正办事的,还得是阿刀。
我听说啊,上次阿刀去沈家货栈,本来不想带弟弟,嫌他拖后腿。
可弟弟死活要跟着,阿刀没办法,才带了他去。”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我侄子就在警察局当差,内部消息!”
说书先生信誓旦旦地说道。
阿剑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发白。
他想起那天晚上,明明是哥哥主动说一起去,怎么到了这些人嘴里,就成了他死皮赖脸要跟着?
更让他心寒的是接下来的议论。
一个茶客说道。
“要我我也嫌拖累。
听说那个阿剑,上次差点被警察抓住,还是阿刀冒死救出来的。
这种弟弟,带在身边就是祸害。”
“可不是吗!
本事不大,还爱逞能。
我要是阿刀,早甩了他单干了。
一个人多自在,想干嘛干嘛,哪用操心弟弟的安危?”
“不过话说回来,阿刀对弟弟也算仁至义尽了。
几次三番救他,换别人早不管了。”
“那是阿刀讲义气,可他弟弟未必领情啊。
我听说,阿剑私下里还抱怨,说哥哥不给他表现的机会……”
“砰”的一声,阿剑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引来几道目光。
他压低帽檐,扔下几个铜板,匆匆离开茶馆。
走在冷清的街道上,阿剑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拖后腿、祸害、不领情、抱怨……
他没有抱怨!
他只是……只是也想做点大事,也想让哥哥看看,他不是废物。
“阿剑?”
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阿剑浑身一僵,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铁尺。
回头,却是一个面生的汉子,三十来岁,穿着普通的长衫,笑容和善。
“你认错人了。”
阿剑冷声道,转身要走。
“别急着走。”
那汉子拦住他,压低声音道。
“我不是警察的人。
是……许小姐的朋友。”
阿剑瞳孔一缩。
“什么许小姐?”
“许婉仪许小姐。”
那汉子小心地看看了四周,示意他往巷子里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阿剑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巷子深处,汉子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已无笑意。
“许小姐临死前,除了找你们兄弟,还找了我。”
汉子说道。
“她料到沈家会使手段,让我在必要的时候……帮你们一把。”
“怎么帮?”
“比如现在。”
汉子盯着阿剑道。
“沈家正在用离间计,挑拨你们兄弟关系。
警察局只通报阿刀,不通报你。
街头巷尾只夸阿刀,不提你。
这些,你都感觉到了吧?”
阿剑沉默。
“许小姐说,你哥哥阿刀确实本事大,但你也非庸才。
只是阿刀习惯了做主,习惯了保护你,所以很多事不让你插手。”
那汉子慢慢说道。
“可这样下去,你永远是你哥哥的影子。
就算事成之后拿到钱,外人也会说:那是阿刀挣来的,阿剑不过是沾光。”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阿剑的声音发冷。
“我想说,你该为自己打算了。”
那汉子靠近一步道。
“明晚沈家当铺的事,是个机会。
如果你能单独做成……不靠你哥哥,证明你自己的本事,到时候谁还敢说你是拖油瓶?”
阿剑心跳加快。
“单独做?可我哥已经计划好了……”
“计划是可以变的。”
那汉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塞到阿剑的手里。
“这里面是当铺的地形图,还有看守换班的时间。
许小姐早就准备好了,原本是想等合适的时候交给你们,可是她却……。
现在……我觉得是时候了。”
阿剑握着布袋,手心出汗。
“你好好想想。”
那汉子拍拍他的肩。
“你是永远做哥哥的影子,还是做一回真正的阿剑。
许小姐的仇,总得有人替她报。
你哥哥有他的办法,你也可以有你的。”
说完,汉子转身离开,消失在巷子深处。
阿剑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他手中的布袋沉甸甸的,像是一个诱惑,又像是一个陷阱。
他想起茶馆里那些议论。
想起哥哥总是说“你在外面望风”。
想起悬赏令上只有哥哥的名字……
也许,他是该证明自己了。
当晚,回到染坊,阿刀正擦着飞刀,见阿剑回来,随口问道。
“怎么去这么久?”
“街上人多,绕了几圈。”
阿剑含糊道,怀里揣着那个布袋,像揣着一团火。
“东西买齐了?”
“齐了。”
阿刀没察觉弟弟的异样,继续说道。
“明晚子时动手。
我查过了,当铺后院的墙有个狗洞,虽然堵上了,但泥坯不结实,能挖开。
我们从那儿进去。”
“哥……”
阿剑忽然开口。
“嗯?”
“这次……让我去吧。”
阿剑说道。
“你在外面望风。”
阿刀擦刀的手停住,抬眼看他。
“你说什么?”
“我说,让我进去换货,你在外面望风。”
阿剑鼓起勇气说道。
“我也能办成这事。”
阿刀盯着弟弟看了许久,忽然笑了。
“怎么,听了外头那些话,心里不服气?”
“不是不服气。”
阿剑避开他的目光。
“就是想试试。
哥,我跟你学了这么多年,总该独当一面了。”
阿刀放下飞刀,走到弟弟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
“阿剑,我知道外头那些话难听。
但这是我们兄弟的事,跟外人无关。
当铺的事不简单,里头的机关我都摸清了,还是我去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