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药翁的身影刚从虹桥裂痕中消失，那本湿透的册子还没落地，陈砚舟就感到胸口一空。
不是疼，是像被人抽走一口气。他踉跄了一下，膝盖发软，差点跪下去。苏怀镜一把扶住他胳膊，手心全是冷汗。
“别松劲。”她声音压得很低，“桥散了，但东西还在。”
话音未落，他掌心突然烧起来。
低头一看，那半块血纹碑残片正往皮肉里钻，字迹化成红丝，顺着血管往上爬。他咬牙没叫出声，只觉整条左臂像被烙铁贴着走了一遭。
耳边有个声音轻轻响起：“检测到龙脉碎片共鸣，是否激活血纹追踪？”
他没理。
这破系统总爱挑时候蹦出来。
可还没等他喘匀气，苏怀镜猛地拽他后退三步，整个人几乎扑到他背上。下一秒，刚才站的地方轰地炸开，黑雾喷涌而出，带着一股子腐肉混着铁锈的味道。
十二道人影从地底跃出，披着黑斗篷，脸上扣着青铜面具，手里拎着泛绿光的铁链。链子一头带钩，另一头刻着扭曲符文，在夜风里晃得叮当响。
“锁魂链。”陈砚舟盯着那玩意儿，脑子转得飞快，“玄冥的老刑具，改过。”
苏怀镜贴着他耳朵说：“他们淬了毒，碰一下皮肤就得烂。”
话音未落，一道链子横扫过来，直奔咽喉。他侧头避过，链钩擦着耳廓掠过，划出一道血线。
“小心！”她喊。
他没回，右手一翻，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笔尖弹出三寸刀刃，寒光一闪，甩手掷出。
柳叶刀破风而入，精准卡进锁链关节处，咔的一声脆响，第一根链子当场断成两截。余势未消，刀锋撞上一名死士面门，把他面具削掉半边。
那人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半步。
可其他人没停。
三根锁链同时甩来，呈品字形罩下。陈砚舟抬腿踹向最近一棵枯树，树干晃动，几片叶子飘落。他在空中拧身，借力翻身躲过两链，第三根擦过大腿外侧，布料撕裂，火辣辣地疼。
落地时脚下一滑，踩到泥水里的什么东西。
抬头一看，苏怀镜的药箱翻在地上，盖子崩开了，里面滚出一块泛金光的石头——正是那半块玉玺碎片。
“糟了。”她低声骂了一句，反手从腰间抓出一把灰白色药粉，朝最近三人扬过去。
白烟腾起，那几个死士动作一滞，脚步慢了半拍。
陈砚舟趁机扑过去捡碎片，指尖刚碰到，掌心那道红纹忽然跳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顺势将碎片塞进怀里，紧贴胸口，顿时觉得血纹稳了些。
“交出碎片！”黑雾里传来嘶哑吼声，像是多人叠在一起说话，“那是开启龙门的钥匙！”
陈砚舟冷笑：“你们连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吧？”
对方不答，反而齐齐甩链，十二人分成三组，两翼包抄，中间强攻。锁链交错成网，封死所有退路。
他背靠枯树，呼吸有点乱。双生斩刚完，体力没恢复，现在全靠一口气撑着。钢笔重新插回袖口，手指捏得发白。
苏怀镜退到他身边，低声说：“不能硬拼，他们还有后手。”
“我知道。”他盯着黑雾深处，“但他们更急。”
果然，又一名死士扑向药箱，想抢剩下的药材。苏怀镜抬手就是一根银针，钉在他手腕上。那人惨叫一声，链子脱手，整条手臂瞬间发黑。
“我下的药见血发作。”她冷冷道，“再往前一步，毒会顺着血液冲心。”
剩下的人顿了顿，没人敢轻举妄动。
可就在这僵持时刻，远处河岸草丛传来细微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分散在三个方向。
援兵来了。
陈砚舟眯起眼，左手按住胸口。那里不仅有玉玺碎片，还有刚钻进去的血纹碑文字。两者之间有种奇怪的共振，像心跳同步。
他忽然明白过来。
这些人不是瞎找。
他们是冲着碎片来的，而且能感知它的位置。
“你记得卖药翁最后给的东西吗？”他问苏怀镜。
“《偃武录》残册？”她皱眉，“可它没落地，被虹桥吸走了。”
“不对。”他摇头，“他是提醒我们——真正的线索不在书里，在持有者身上。”
她说不出话了。
这时，一名死士突然摘下面具，露出半张溃烂的脸。他指着陈砚舟胸口，声音扭曲：“守碑人的血只能活一个！你拿了碑文，就得死！”
陈砚舟笑了下：“那你问问陆玄冥，他临死前有没有搞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容器？”
那人眼神一颤。
机会！
他右臂猛挥，钢笔再次射出柳叶刀，直取左侧死士咽喉。那人举链格挡，刀锋切入链环，发出刺耳摩擦声。与此同时，苏怀镜甩出三枚银针，分别钉住前方三人脚踝。
阵型出现缺口。
陈砚舟没冲出去，反而往前踏了一步，站在原地不动。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规矩？”他声音不高，却穿透黑雾，“玄冥死士，每十人设一名领队，藏在最后。我不杀别人，专挑带队的。”
他目光扫过人群：“现在，谁是带头的？”
没人动。
他慢慢抬起手，用拇指蹭了下嘴角的血：“不说？那我一个个试。”
话音落下，他猛然转身，对着身后空地一脚踹出。枯叶纷飞，一道黑影猝不及防从隐身处跃出，手中锁链横扫而来。
陈砚舟早有准备，侧身避过，左手闪电般探出，抓住链身往回一带。那人重心不稳，向前扑倒。他膝盖顶上对方胸口，听见肋骨断裂的声音。
面具掉落。
是个女人，眼角有颗黑痣。
“是你。”他认出来了，“三个月前在医学院偷解剖图的那个。”
女人咳出血，狞笑：“你以为赢了？我们只是第一批……第二批已经在城南集结，第三批正往龙脉口去。”
“所以你们真知道入口？”他追问。
她闭嘴不答。
苏怀镜走过来，银针抵住她脖颈：“说不说？”
女人咧嘴一笑，忽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陈砚舟脸上。他本能后退，再看时，她已七窍流血，倒在泥里。
死了。
他抹了把脸，心里沉了下去。
这些人宁死也不泄密，说明背后另有主使。陆玄冥死了，清武司瘫了，还能调动这么多死士的，只剩一个地方——皇宫。
“不能再留了。”苏怀镜拉他袖子，“他们既然能找到这里，下次来的就不止十二个。”
“我知道。”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道红纹，已经蔓延到小臂，隐隐发烫，“但现在走，等于把线索全丢给他们。”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没说话，弯腰捡起那半块玉玺碎片，放在掌心。红纹接触到金光，竟开始缓缓流动，像活物般缠绕上去。几秒后，碎片表面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小字，只有他看得见：
**“钥匙有两把，人在灯下。”**
他瞳孔一缩。
这字迹，和母亲血书一样。
“怎么了？”苏怀镜察觉异样。
“没事。”他迅速把碎片收回怀里，握紧钢笔，“先离开这片空地。”
她点头，两人背靠背向河岸边缘移动。黑雾中的死士没再进攻，只是围而不攻，像在等什么信号。
走到一棵歪脖子树旁，陈砚舟忽然停下。
“你闻到了吗？”他问。
“什么？”
“不是毒，是纸味。”他说，“烧过的纸，混着墨香。”
苏怀镜吸了口气：“像是……旧书页。”
他盯着自己掌心的红纹，低声说：“《偃武录》没被虹桥带走，它就在附近，被人拿着。”
远处，一声短促的哨音划破夜空。
黑雾中所有死士同时后撤，眨眼间退入地下暗道，连尸体都没留下。
风停了。
河面只剩一圈涟漪，映着残月。
陈砚舟站在原地，手指抠进树皮。
他知道，真正的猎杀，才刚开始。
他从树干上拔出柳叶刀，刀身沾了泥，随手在裤腿上擦了擦。
然后抬头看向云州城最高的钟楼。
那里亮起一盏孤灯。
灯下有人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