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的山间,积雪在阳光下消融,露出底下湿润的泥土。屋檐下的冰棱滴着水珠,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阿青正在山门外清扫融雪,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踏着泥泞而来,马背上坐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那人在山门前勒马,腰间玉佩叮当作响,目光扫过庵门匾额,最后落在阿青身上。
“听闻静心庵有位善织的师太,特来求见。”
阿青放下扫帚,注意到这人锦袍华贵,脚上的靴子却半旧,马鞍上烙着的徽记更是奇特——不是寻常商队的标记,倒像是官制图样。他不动声色地引客入内,暗中对在院中晾晒丝线的云织使了个眼色。
苏绣棠在织室接待了这位自称姓赵的客商。对方谈吐文雅,对云霞锦的纹样特点如数家珍,可当谈到价格时,却显得颇为外行。
“赵某愿以市价三倍收购贵庵所有的云霞锦。”客商端起茶盏,手指修长,虎口处却有着不相称的厚茧。
苏绣棠奉茶时,手腕轻轻一颤,茶汤洒在客商袖口。对方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避让,动作干净利落,绝非商贾应有的迟缓。
“失礼了。”苏绣棠取帕擦拭,目光扫过他袖口内侧一个极小的绣纹——那是京城某位权贵府上惯用的标记。
云织适时抱着几匹锦缎进来展示。客商起身细看,手指抚过锦缎纹理,右手虎口的茧子更加明显。云织悄悄对苏绣棠摇了摇头——这人的手绝不是经年打算盘的手。
待客商告辞,阿青立即尾随下山。只见那人在镇上来回绕行,最后进了悦来客栈的天字号房。更可疑的是,那间房的窗口正对着静心庵的山门。
夜深时分,阿青再次潜入客栈。他像只狸猫般轻巧地翻上屋顶,倒挂在檐下,恰好能听见房内的对话。
“……确定是苏家的手艺?”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
“错不了。那云水纹的织法,只有苏家嫡系才会。”这是白天那位赵客商的声音,“只是那女子……”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阿青心中一凛,正欲再听,楼下忽然传来店小二的吆喝声。他只得悄无声息地离去。
与此同时,织室里的苏绣棠在整理丝线时,发现一匹未完工的锦缎上多了一个特殊的暗记。那标记用极细的金线绣在云纹之中,形如三片交错的竹叶——正是当年陷害苏家的仇人惯用的记号。
她的指尖抚过那个暗记,想起五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父亲临终前将她推入密道时,曾在她耳边急促地说过:“记住三竹标记……”
阿青带着夜探的消息赶回时,苏绣棠正对灯沉思。三人聚在织室,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火光轻轻摇曳。
“那人虎口的茧子,是常年握刀所致。”云织低声说,“我爹说过,只有侍卫才会在那种位置生茧。”
阿青补充道:“我听见他们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苏绣棠展开那匹带着暗记的锦缎:“他们已经在试探了。”
次日,赵客商再次来访。苏绣棠故意展示几匹有瑕疵的锦缎,叹息道:“原料不足,怕是接不了新订单了。”
客商果然中计:“赵某在京城有些门路,或许可以帮师太筹措原料。”
阿青通过镇上的乞丐网络,很快查到这位“赵客商”的真实身份——竟是京城兵部尚书府上的侍卫统领。云织则开始研究那个三竹标记,试图找出破解之法。
夜深人静,苏绣棠独自站在院中。残月如钩,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腕间的疤痕上。她想起父母临终前的嘱托:“好好活着……”
可现在她明白了,有些敌人,不会因为你躲藏就放过你。融雪的寒意渗入衣襟,她却觉得心头有一团火在燃烧。
织室里,云织正在灯下研究那个暗记。她发现这三片竹叶的绣法极为特殊,每片叶子都用不同的针法,仿佛暗含着某种密码。
阿青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一把匕首放在桌上:“我教了几个乞丐孩子辨认徽记,他们会帮我们留意镇上的陌生人。”
苏绣棠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的算盘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