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晨光透过新糊的窗纸,在织坊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十台百梭织机整齐排列,梭声如急雨般响彻整个工坊。院中那株新移栽的桃树绽开了第一朵淡粉色的花苞,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监工吏端坐在堂前的太师椅上,深绿色官服衬得他面色格外严肃。他展开官府文书,声音清晰地念出验收标准:每匹锦缎长五丈二尺,宽二尺一寸,分毫不能差。色差须控制在三成以内,经纬密度每寸不得少于一百二十梭。
锦棠站在织机前,深青色工装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她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的织工,声音沉稳有力:从今日起,每超额完成一匹,工钱加三成。若能提前完工,每人另赏三两银子。
阿青将生产记录册摊开在案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每个时辰的生产计划。新来的织工们交换着眼神,手中的织梭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了些。
第三日午后,云织突然叫停了生产。她手中拿着一束断头的丝线,素色工装衬得她脸色格外凝重:这批丝线有问题,掺了至少三成次品。
织坊里顿时一片哗然。阿青立即查验存货,发现大半丝线都被人动了手脚。他二话不说,牵出最快的马匹赶往邻县。夜幕降临时,他带着满载优质丝线的马车赶回,马背上还挂着两盏防风的油灯。
与此同时,云织发现批量生产的锦缎出现了细微色差。她在染院里守了三天三夜,眼睛熬得通红,终于发现是染缸温度控制不匀所致。第四日黎明,她调整了染缸的摆放位置,又在每个染缸旁加了温度计,这才解决了这个难题。
压力之下,两名年轻织工提出了辞工。锦棠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织机前亲自示范。她的手指在经纬间穿梭,动作精准如行云流水。待一匹锦缎织完,她转身对众人说:从今日起,实行两班轮换,每四个时辰换班一次。
第十五日的深夜,染院里突然冒起浓烟。阿青第一个惊醒,赤着脚就冲向染院。原来是新调的染料因堆放不当发生了自燃。他立即指挥工人们用浸湿的棉被覆盖火源,自己则冒险冲进火场,抢出了三匹即将完工的锦缎。
那三匹锦缎被灭火的水浸得透湿。云织用手轻轻抚摸湿透的布料,突然眼睛一亮。她命人在染院里支起熏笼,用特制的草药低温熏蒸。一夜过后,被水浸过的锦缎上竟浮现出独特的云雾效果,比原先的设计更多了几分缥缈的意境。
最后三日,织坊里的灯火彻夜不熄。锦棠将织工分成两班,自己亲自值守夜班。监工吏原本想要严格执行宵禁的规定,但看到工人们熬红的双眼和依然精准的动作,破例允许了他们延长工时。
最后一匹锦缎是在黎明时分完成的。当云织剪断最后一根线头时,朝阳恰好跃上东山,金辉洒满整个织坊。二百匹锦缎整齐地码放在特制的木箱中,每匹都用素白棉布仔细包裹。
监工吏随机抽取了十匹检验。他用尺子仔细丈量每寸布料的尺寸,对着阳光检查色差,又用特制的放大镜观察经纬密度。最后,他在验收文书上工工整整地写下品质优异四个字,还特意加注了一行小字:工艺精湛,超乎预期。
庆功宴设在织坊的院子里。老木匠和铁匠张都来了,三位新织工和原来的绣娘们坐在一起,彼此夹菜添酒,亲如一家。桃树上的花苞在这夜悄然绽放,暗香浮动在欢声笑语之间。
锦棠站在廊下,望着灯火通明的织坊。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被织机磨出的薄茧,那里还留着丝线勒出的红痕。阿青默默递来一盏温好的黄酒,云织正在院中向老木匠请教织机的新改进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