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薄雾尚未散尽,织坊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钱老板从马背上滚落,华贵的绸衫下摆沾满了泥点,额头上密布着细汗。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纸契约,声音发虚:锦棠公子,这、这生意做不下去了......
锦棠墨色直裰的袖口在晨露中泛着深色,她接过契约细看,指尖在某个条款上轻轻一点:钱老板确定要支付三倍违约金?
实在是......有难处。钱老板不停擦拭额角,特级丝线,往后都供不了了。
阿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下,深灰劲装几乎与晨雾融为一体。他朝锦棠微微摇头——这意味着城中其他供应商也都拒绝了他们的采购请求。
织坊里,云织正在用特制放大镜检验库存丝线。素色工装的袖口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腕。有人在这些丝线上做了手脚,她举起一束丝线对着光,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过,织到后期会自然断裂。
三日库存,半月之期。锦棠展开湖州商事图,指尖划过丝线供应链的每个环节。墨色直裰在晨光中泛着淡淡光泽,袖口处因连日翻阅账本已经起了毛边。
我去取证。阿青系紧腰间暗囊,那里装着特制的印泥和纸笺。
我来试新配方。云织走向染院,那里有她近日试验的各类替代原料。
锦棠则展开商事律例,在缔约过失条目下轻轻画了一道朱批。
钱老板回到铺子时,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他刚关上账房的门,窗外就传来陈记二掌柜阴冷的声音:钱老板是聪明人,知道得罪陈记的下场。
他不知道的是,阿青正伏在对面屋脊上,将这一幕完整地描摹下来。特制的纸张遇水不化,连二掌柜腰间那枚陈记特制的令牌纹样都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染院里的云织有了意外发现。苎麻丝经过特殊处理后与蚕丝混织,不仅韧性更佳,还呈现出独特的珠光效果。她连夜调整织机参数,在破晓时分织出了一匹泛着月华般光泽的新面料。
府衙升堂当日,来看热闹的商户挤满了公堂外围。刑名师爷端坐堂上,青色官服纤尘不染,案头整齐摆放着《永昌商律》。
锦棠呈上的证据让堂下一片哗然:完整的契约文书、被药水浸泡过的丝线样本、钱老板与陈记二掌柜密谈的画影图形,还有云织研发的新面料实物。
大人明鉴!陈记的讼师突然发难,锦棠织坊窃取我东家秘传的流光织金技法,该当何罪!
云织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将新织的面料在堂前展开。那面料在日光下流转着不同于任何已知织物的光泽,经纬之间隐约可见创新的编织技法。
此乃苎麻与蚕丝混织的新工艺,她的声音清晰坚定,若陈记也能拿出这等秘传技法,小女子甘愿认罚。
刑名师爷仔细比对两种面料,又查阅了织造局的技艺备案,最终当庭宣判:陈记恶意竞争,罚没保证金二百两。钱氏丝线铺继续履行契约,另赔偿锦棠织坊损失一百两。
堂外围观的商户们纷纷叫好。几个原本迫于压力断绝往来的供应商,此刻都悄悄凑近锦棠,低声表示要恢复合作。
钱老板羞愧难当,当夜亲自押送三车特级丝线到织坊,死活只肯收成本价。日后锦棠织坊要的丝线,钱某必定优先供应。
夜深人静,锦棠独自在账房整理案卷。灯下,谢知遥所赠的玉佩泛着温润的光泽。她想起日间公堂上,那位刑名师爷判决时特意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赞许。
窗外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阿青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递上一封密信。陈记不会善罢甘休,他低声道,他们在找更大的靠山。
锦棠指尖轻抚玉佩上的云纹,忽然发现那纹路与日间在公堂上看到的某个印记极其相似。她起身推开账册,露出底下那张湖州商事图。
新的战局,才刚刚开始。
织坊后院,云织正在指导工人们熟悉新面料的织造技巧。月光下,那些泛着珠光的布料如同流淌的银河,在织机间缓缓延伸。老木匠和铁匠张围在新改造的织机前,比划着进一步优化的方案。
更鼓声穿过夜雾传来,三更天了。但织坊里的灯火依然亮着,仿佛永远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