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内的烛火在深夜中摇曳,将锦棠深青色直裰上的尘土照得发亮。她指尖飞快地拨动着算盘珠子,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急促。桌案上堆着七八封刚送来的文书,都是各地供应商送来的断供通知。
最后一批湖丝只够用五日了。云织推门而入,特制的防潮工装上还带着染坊的湿气。她将一束丝线放在灯下,放大镜后眉头紧锁:这束丝里混了三成断头,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阿青从窗外翻身而入,深灰劲装的下摆沾着夜露。陈记买通了所有漕运关卡,凡是运往锦棠织坊的丝线一律扣留。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连我们常走的那条山路也被他们的人守住了。
锦棠站起身,袖口在桌案边缘磨出的毛边在烛光下格外明显。去漕运码头。
黎明时分的漕运码头笼罩在薄雾中,货船在运河上排成长龙。漕运管事穿着靛蓝色工服,腰间挂着的船钥随着他的步伐叮当作响。见到锦棠,他先是面露难色,直到看见她手中的御赐令牌。
不是在下不肯帮忙,管事压低了声音,陈记的人放了话,谁敢给锦棠织坊运货,就是与他们为敌。
锦棠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我愿意出双倍运费,而且只要能把货送到,另付三成风险金。
管事的目光在银票和令牌之间游移,突然压低声音:其实......西山那边有种土丝,质地特殊,只是运输不便,很少外销。
阿青立即动身前往西山。山道崎岖,他凭着记忆中找到当年随父行商时学会的土语,很快就在深山村落里找到了那位头缠青布巾的山民首领。
我们的土丝粗糙,怕是入不了御用织造的眼。首领操着浓重的口音,粗糙的手指抚过一捆土丝样本。
阿青取出锦棠织坊的锦缎样品:我们要的正是土丝的天然质感。
三日后,第一批土丝运抵织坊。云织立即投入检验,发现这种土丝韧性极佳,但纤维较粗,需要调整织机参数。她连夜改造了织机的张力系统,又在染缸中加入特制的软化剂。
成了!黎明时分,云织捧着一匹新织的锦缎走进账房。那锦缎在晨光中泛着独特的哑光质感,比原先的贡品更多了几分古朴的韵味。
漕运管事被这匹锦缎的质地震惊,当即调动自己的私人船队,趁着夜色绕过陈记的封锁线,将西山的土丝一船船运往湖州。
这日,那位深紫色宫装的嬷嬷突然到访。她本是听闻锦棠织坊原料断绝前来问罪,却在见到新织的西山云锦时愣住了。
这是......嬷嬷的手指轻轻抚过锦缎表面,竟有如此天然的珠光。
锦棠躬身道:这是用西山的土丝所织,虽不及湖丝细腻,却别有一番韵味。
嬷嬷对着光仔细端详良久,突然展颜:皇后娘娘最喜这等天然去雕饰的织物。这匹锦,我要带回宫去。
消息传开,原本等着看笑话的陈记顿时慌了手脚。更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是,西山云锦因其独特的质感在城中掀起新的风潮,订单如雪片般飞来。
锦棠亲自前往西山,与山民首领签订了长期契约。她不仅以公平的价格收购土丝,还答应派织工上山传授改良的缫丝技术。漕运管事也成了织坊的重要合作伙伴,他的船队如今专门负责运输西山土丝。
月色如水,锦棠和云织站在织坊的院子里,面前摆着新织的西山云锦。锦缎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将满月的光辉都织了进去。
看来每次危机背后,都藏着新的机遇。锦棠轻抚锦缎,指尖感受着土丝特有的粗粝质感。
云织望向西山的方向:山民们说,这种土丝之所以有特殊光泽,是因为蚕吃的是西山特有的桑叶。
阿青从暗处走出,手中拿着一封密信:陈记开始打听西山土丝的来历了。
锦棠接过密信在灯下烧毁,跳动的火光照亮她沉静的侧脸。让他们打听去吧。有些机缘,强求不来。
织坊里,改良后的织机发出规律的声响,如同西山深处潺潺的溪流。新的供应链已经打通,新的产品受到认可,但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个开始。
夜色渐深,漕运码头的灯火依然通明。管事的船队正在装运新一批土丝,船工们哼着号子,将一捆捆土丝整齐地码放在船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