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在暮色中悄然而至,谢府别院的暖阁里,银炭在狻猊炉中烧得正旺。谢知遥的墨色常服在烛光下泛着幽微的金线暗纹,他执起越窑青瓷壶,将煎好的茶汤注入两只兔毫盏中。茶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窗上冰棱花,也模糊了苏绣棠雪青锦袄上绣着的缠枝暗纹。
“五年前的腊月二十三,”谢知遥从书案抽屉取出一方褪色的绣帕,帕角的海棠花被摩挲得起了毛边,“你在崇福寺后山迷路时,落下了这个。”
苏绣棠的指尖在触到绣帕时微微一颤。那是她及笄礼前绣的最后一方帕子,原以为早被山风卷走,却不料竟被他珍藏至今。帕上沾染的淡淡松香,与此刻暖阁内焚烧的香品如出一辙。
阿青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肩头的积雪簌簌落下。他递来的密信还带着兵部武库司的蜡封,主事大人的字迹因急促而略显潦草:“弩机编号与幽州军报失册完全吻合。”
暖阁的门突然被撞开,寒风卷着雪花扑灭了两盏烛火。谢知遥将苏绣棠推进书架后的暗格时,她瞥见他袖中滑出的半块虎符——那是京畿守军调兵的信物,不该出现在闲散侯爵手中。
搜查官兵的皮靴声在暖阁内回荡,有人用刀鞘敲打密室墙壁。谢知遥突然掀翻茶案,滚烫的茶水泼向帐幔,火苗瞬间窜上房梁。在浓烟与混乱中,他拉着她从后窗跃出,玄狐大氅在雪地里拖出深痕。
城南暗巷的破庙里,阿青点燃捡来的枯枝。跳跃的火光映亮苏绣棠苍白的脸色,她旧疾发作时的咳嗽声在空寂的庙宇间回荡。谢知遥解下大氅裹住她颤抖的肩膀,从怀中取出个精巧的银药盒——盒盖内壁刻着的谢家族徽,与她记忆中某个雪夜见过的印记渐渐重叠。
“侯府的暗卫早在三年前就查到了漕运账册。”他将温热的药汤递到她唇边,指尖因常年握剑带着薄茧,“但那时证据链尚未完整,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庙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阿青引着个浑身覆雪的老太医进来。老人诊脉时盯着苏绣棠腕间的红绳看了许久,最终只是沉默地写下药方。他离去时在门槛遗落个香囊,囊中除却药材,还有张绘着太师府地下密道图的绢布。
黎明前的雪下得愈发急了,谢知遥将半枚蟠龙玉佩放入苏绣棠掌心。玉佩断口处的鎏金纹路,恰好能与她随身携带的双鱼佩严丝合缝地拼接。
“待此事了结...”她的低语被风雪吹散在檐角铁马声中。
晨光刺破云层时,十八只信鸽从破庙后院振翅飞往江南。每只信鸽的尾羽都染着特制的朱砂,那是联盟最高等级的预警信号。云织的回信在午时抵达,信纸边缘用隐形药水写着六个新发展的朝中内应名字。
兵部武库司主事再次冒雪前来,这次他带来了更令人心惊的证据——某位皇子的私印,赫然出现在军械调拨文书的副本上。文书日期,正是苏家被抄的前三日。
雪停时分,苏绣棠将修补完整的玉佩系回颈间。温润的玉石贴在心口,仿佛能听见两个心跳渐渐合成同一个节奏。谢知遥的暗卫开始在京城各处更换联络暗号,新用的海棠花标记,正是当年绣帕上的图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