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声在风雪中显得沉闷,锦棠别院的青砖地上整齐排列着三口鎏金木箱。苏绣棠的素白袄裙在烛火下几乎与满地雪光融为一体,唯有发间银梅在转动时闪过寒芒。她指尖抚过箱面镌刻的海棠缠枝纹,那里暗藏的机括需要双鱼玉佩才能开启——此刻这枚完整的玉佩正贴在她心口,温润中带着凛冬的寒意。
谢知遥的貂裘在门廊下翻飞,他递来的紫檀匣里装着最后三份证词。当朝太傅的朱批、边关守将的血书、还有那位皇子门客的悔过状,纸张边缘的暗记显示它们分别来自文渊阁密室、雁门关烽火台和宗人府档案库。阿青的御前侍卫服在雪光中泛着金线暗纹,他正在调整腰间的金刀佩带,刀鞘上新增的划痕记录着昨夜在永巷击退的第三波死士。
内务府总管的轿辇在黎明的黑暗中悄然而至,深绯官服的下摆沾着冰碴。他递来的通行玉牌还带着体温,玉料深处的絮状纹路与宫门禁制完全吻合。太师昨夜子时称病告假,总管的声音压得极低,但玄武营的弓弩手今晨全部换防。
三路护卫队在辰时初刻出发。第一路沿着结冰的运河推进,鎏金木箱的滚轮在冰面刻下特殊纹路;第二路穿越西市喧嚣的早集,箱中暗格散发出的檀香掩盖了火药味;第三路由阿青亲自率领,真正的证据藏在他斗篷内衬的暗袋里——那是用苏家祖传的防水绢制成的秘囊。
死士的弩箭从望火台的阴影中射出时,阿青正护着苏绣棠转过朱雀街角。淬毒的箭簇穿透他左肩的瞬间,鲜血在雪地上绽出的红梅与苏绣棠袄裙上的织金缠枝意外重合。谢知遥的京营骑兵在此时冲破街垒,马蹄踏碎的冰晶在朝阳下恍若星河倾泻。
东华门的鎏金铜钉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太师的八抬大轿横在宫门前。这位权倾朝野的老臣今日竟穿着御赐的蟒袍,手中先帝御笔的忠勤体国匾额拓本在风中猎猎作响。伪造御印当诛九族!他的怒吼震得轿顶积雪簌簌落下。
苏绣棠的解元冠在风雪中纹丝不动。她展开的证物清单用苏家特制的双面绣装裱,正面是太师贪墨的盐引记录,背面在雪光映照下显露出通敌的契丹密文。当内务府总管手持金牌出现时,太师突然扯碎蟒袍前襟——里面露出的软甲竟然绣着金帐王庭的狼头图腾。
养心殿的地龙烧得正旺,苏绣棠跪呈的证据箱在御前依次开启。最后那口木箱的夹层里,装着五年前被销毁的苏家案原始卷宗,某页沾着茶渍的笔录上,还留着父亲当年批注的漕运改制四字。皇帝握在手中的和田玉镇纸突然断裂,碎玉迸溅时划破了太师跪求的奏折。
晨光终于刺破云层时,玄武营的将士正在太师府书房起获第十箱金锭。那些鎏金元宝底部的铸造印记,与边关军饷失踪案中的官银完全一致。苏绣棠走出宫门时,阿青肩头的箭伤已包扎妥当,渗出的血迹在雪地上连成断续的红线,恍若她在这五年间走过的漫漫长路。
风雪渐息,谢知遥的貂裘轻轻覆上她颤抖的肩头。宫墙角的腊梅正在怒放,其中一枝的形态恰似江南老宅里母亲最爱的惊鸿照影。她抚过胸前的双鱼佩,玉佩温润的触感让她想起父亲常说的话——玉碎不改其白,竹焚不毁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