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府别院的古柏在盛夏的烈日下投下墨色阴影,苏绣棠的浅碧襦裙掠过青石小径时,惊起了檐下闭目的白鹦鹉。这禽鸟突然用字正腔圆的官话道:江南春色好,尾音拖得绵长,恰似她昨日在船上哼过的吴侬小调。谢知遥的青玉带扣在穿廊风中轻响,他推开东厢房的雕花门,室内新设的十二幅屏风上,竟用双面绣再现了锦棠织坊的四季景致。
老夫人酉时传饭。侍女的通报声尚在梁间回荡,阿青已呈上侯府人物谱系。他的新任统领服袖口绣着暗纹,那是按江南工坊徽记改良的侯府标记。谱系某页记载着老夫人年轻时曾随军镇守江南,最喜钱塘的明前茶。
安阳郡主的石榴红宫装在茶会上如霞光灼目。当苏绣棠呈上特制的雨前龙井时,郡主腕间的赤金虾须镯突然滑落——那镯内刻的缠枝莲纹,竟与云织所赠香囊的绣样如出一辙。赵清漪的淡紫襦裙在席间如暮霭流动,她执起茶盏时故意露出指尖丹蔻:听闻苏姑娘擅经营,不知可通《女诫》?
民生即天道。苏绣棠的珍珠步摇在转头时纹丝不动,昔年文成公主入藏,携百工谱就千秋佳话。她展开随身携带的《慈航工坊纪略》,书页间夹着的海棠干花恰好落在郡主裙裾上。安阳郡主拾花轻嗅,忽然提及下月宫宴要穿的月华锦,正是三年前从锦棠织坊订制的珍品。
老夫人的召见比预期早了半个时辰。暮色中的佛堂檀香浓郁,苏绣棠跪坐在蒲团上时,注意到佛龛旁供着的竟是江南特有的含笑花。老夫人枯瘦的手指抚过念珠:商贾之道,可知义利之辨
慈航工坊今岁收养孤寡三百。苏绣棠呈上账册,其中某页记载的药材支出让老夫人指尖微顿——那正是治疗老侯爷旧疾的珍稀药引。当翡翠玉镯套上她手腕时,镯心暗藏的机关突然弹开,露出半枚虎符的轮廓。
子时的侯府别院万籁俱寂。阿青在巡查时发现,赵清漪的侍女曾在西角门与太师府旧部接触,遗落的手帕上沾着特制的迷香。几乎同时,驿马送来云织的密信,信中提到某位南洋客商在京城出现,持着的信物图案与老夫人所赠玉镯的暗纹完全一致。
破晓前最暗的时刻,苏绣棠在灯下审视京城舆图。她指尖点向西市某处闲置的宅院——那里曾是新开织坊的备选,此刻图上却被朱笔圈出二字。谢知遥悄然出现,递来的地契显示该处已转入安阳郡主名下,附笺邀她共同经营女子工坊。
六月的第一场雷雨洗净京华,苏绣棠在郡主府的赏荷宴上再见赵清漪。当众贵女争相鉴赏御赐的并蒂莲时,赵清漪突然打翻茶盏,泼湿的裙裾竟显露出与南洋问题染料相同的色斑。安阳郡主当即离席,再归来时手中捧着苏绣棠昨日刚赠的防水织锦样品。
暮色中的侯府别院飘起药香。老夫人派人送来整套头面,其中一支九凤衔珠钗的凤喙处,嵌着的珍珠正与南洋客商所献的鲛人泪同样浑圆。苏绣棠对镜簪钗时,发现镜背新贴的航海图残片——那是用隐形药水绘制的,标注的航线通往玉镯虎符暗示的军事要塞。
新月如钩时,京城的锦棠分号已选定址。阿青在清理库房时发现前朝织造局的旧档,其中记载的失传技法金丝扣,竟与年轻工匠在江南改良的工艺名称相同。当夜更鼓声中,苏绣棠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织机声响——那是谢知遥按锦棠工坊图纸复原的试作品,正在为婚服赶制特制的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