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内的冰鉴冒着稀薄的白雾,苏绣棠的冰绡直裰在闷热空气中依然保持挺括。她指尖抚过刚检出霉斑的南洋订单锦缎,青灰色的霉点如鬼魅般在流光锦上蔓延。云织的透气工装后背已洇湿深色,她手中的放大镜正对准丝线缝隙——那里滋生的梅雨霉带着江南特有的腥涩气息。
阿青的夏装劲装沾着山间露水,他在天目山北麓发现的葛麻田正盛开着淡紫小花。老农的斗笠边缘滴着汗水,粗糙的手指捻开葛麻纤维时,露出其中空如蝉翼的管状结构。当云织将首批葛麻浸入特制药水时,纤维突然发出细微爆裂声——这正是去除胶质的关键征兆。
香料商人的南洋服饰在工坊内散发异香。他献上的香囊中装着肉豆蔻与香茅草,其中某种来自暹罗的树脂遇热后竟在葛麻表面形成保护膜。云织连夜调整纺机参数,当葛麻与蚕丝以三七比例混纺时,织机突然发出悦耳的嗡鸣——这是两种纤维达成共振的征兆。
赵府细作冒充的南洋客商在验货时格外仔细。他要求将样品置于蒸笼熏蒸,想借此诱发霉变。阿青早有防备,特制的防霉香料在蒸汽中反而释放出更浓郁的清香。那细作袖中藏着的赵府令牌不慎滑落,令牌背面沾着的药粉正是催生梅雨霉的元凶。
首匹蝉衣锦在商会展出时正值酷暑难当的午时。当锦缎在微风中自然飘拂时,围观人群发出惊叹——那轻薄如雾的质地竟能将灼热阳光滤成柔和的月华。有位南洋客商将锦缎覆在冰鉴上,水汽瞬间在表面凝结成露却不渗透。
老农在暮色中送来新采的葛麻。他特意指出阴坡生长的纤维更为柔韧,其中夹杂的几片桑叶让云织灵光一现——何不将葛麻与天蚕丝混纺?当夜试织的样品在烛光下竟泛出珍珠光泽,触手生凉如握清泉。
子时的工坊依旧闷热难耐。苏绣棠发现蝉衣锦在特定湿度下会微微卷曲,这正是葛麻纤维的天然特性。她当即调整织造工艺,利用这个特性织出遇风自动鼓荡的清风纹。阿青在巡查时逮到第二个细作,那人正往原料堆里撒发霉的种子。
破晓时分,蝉衣锦正式量产。云织在经线中织入香料商提供的防虫草籽,纬线则采用老农新发现的三年生葛麻。那个曾蒙冤的年轻工匠创新性地改良了织机踏板,使轻薄织物不易断裂。首批五百匹运往南洋的订单装船时,特意在箱中放置了吸湿的石灰包。
赵清漪的别院在几日后飘出焦糊味。她仿制的蝉衣锦在试穿时突然硬化,假配方中误掺的明矾与汗水产生反应。探子回报时提到,她盛怒中撕碎的帐幔竟与南洋客商进贡的毒布同样质地。
新月夜,慈航工坊的女子们正在学习蝉衣锦的织造。苏绣棠特意将最难掌握的葛麻处理工序拆解成三步骤,那个最有天赋的少女已能独立完成混纺。阿青在清点仓库时发现,某箱葛麻中混着几株奇特的薄荷——那正是老农提及的驱虫圣品。
当南洋客商加订千匹的契书送达时,湖州商会特意举办了避暑品鉴会。蝉衣锦制成的衣衫在宴席间如流云飘动,有位贵妇人的玉镯突然泛起荧光——那是锦缎中特殊香料与玉石产生的共鸣。赵清漪派来的眼线在记录配方时,笔墨竟在特制纸笺上消融无踪。
三伏天的雷雨过后,苏绣棠在工坊检验新染的月白色蝉衣锦。雨水在锦面凝成珠露又悄然滑落,老农蹲在檐下指出葛麻田的灌溉秘诀——需用竹管引山泉滴灌。阿青注意到,赵府最近购入的大批葛麻种子,包装上的印记与南洋毒布上的暗纹如出一辙。
暮色中,首批蝉衣锦制成的夏装运往京城。云织在箱中放入特制的防潮香囊,其中某种香草正是香料商人祖传的秘方。当驿马踏着晚霞出发时,苏绣棠听见工坊梁间传来今夏第一声蝉鸣——那蜕下的空壳正落在新织的锦缎上,薄如轻纱的翼膜与蝉衣锦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