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夜的雨丝斜打在书阁琉璃瓦上,汇成银线沿着螭首滴落。谢知遥玄色披风的下摆浸透了雨水,他指尖轻弹,三枚铜钱没入廊柱阴影——当值的侍卫长悄然现身,接过钱币时腕骨露出道旧疤,那疤痕形状与西山猎场遇袭时刺客的刀痕如出一辙。
老吏提着羊角灯候在《山河舆图》架前,灯罩上绘着的星图竟与苏绣棠玉佩貔貅眼中的纹路相映成趣。当青玉佩嵌入舆图封面北斗七星的玉衡位时,整面墙发出沉闷的机括声,向两侧滑开的缝隙里飘出混合着龙涎香与苦杏仁的气味。
密道仅容侧身通过,苏绣棠墨绿劲装的银竹纹在黑暗中泛出幽光。七口樟木箱排列如北斗,永昌七年那口箱角的铜锁上,凤凰衔莲印的凹槽里还沾着未拭净的胭脂——正是三皇子侍从今日面颊上不慎沾染的色泽。
箱中绢册展开时,端敬皇后的字迹在夜明珠下显出血脉般的纤维。“三月初五验看苏氏贡屏,见牡丹花心金线有异。”页脚晕开的墨渍里藏着细碎金粉,与赵清漪马鞭柄上镶嵌的碎金来自同一矿脉。往后翻至末页,“茶盏异香”四字旁画着个药杵图案,杵头雕纹竟与老吏日常捣药的铜杵完全相同。
密道外突然响起环佩叮当。三皇子披着湿透的玄色斗篷立在雨幕里,咳嗽声碎如裂帛:“皇姐的玉佩果然在公子手中。”他指尖捏着半页桑皮纸,纸缘焦痕与书阁残卷严丝合缝,“赵德全暴毙那夜,造办处遗失的金盏托盘上,刻着与锦棠织坊新进玉梭相同的徽记。”
谢知遥剑鞘轻转,挡开三皇子侍从突然刺来的银针。那针尖淬着的幽蓝毒液,在夜明珠映照下显现出与西山毒泉相同的鳞状波纹。
“不必紧张。”三皇子将桑皮纸放在永昌七年的木箱上,“苏姑娘可知,赵德全的尸骨被发现时,怀中揣着你母亲绣的百福香囊?”他抖开斗篷,内衬绣着的缠枝莲纹在烛火中流转出与端敬皇后手札相同的金线光泽。
苏绣棠握住箱中那本《织经补遗》,书页间夹着的干枯海棠花瓣突然碎裂,露出藏在花萼里的半枚铜钥。钥匙齿痕与老吏日前展示的残钥拼图完全契合,匙柄刻着的“林”字,正是母亲闺名首字的小篆。
雨声骤密时,三皇子侍从突然倒地抽搐,指缝间漏出的药粉遇水泛起紫烟。老吏疾步上前用铜杵碾碎药粉,烟气里浮出的莲花虚影竟与端敬皇后印鉴上的莲纹重叠。
“赵贵妃宫里的离魂散。”老吏踢开侍从腰牌,牌背镌刻的赵氏家徽正在雨中融化,“看来有人不想让这场对话继续。”
三皇子苍白的指尖抚过樟木箱上的刻痕:“母后薨逝前,将这把钥匙交给林婉娘。她说若遇不测,唯有苏家盘金绣里藏的暗线能解开迷局。”他忽然掀开箱底夹层,取出一卷用鲛绡包裹的画轴——展开正是秋狩时那幅女子画像,此刻在夜明珠下,画中人裙角的盘金绣纹路里,浮出用荧光药水绘制的皇宫密道图。
谢知遥突然挥剑斩向梁柱,坠落的瓦砾间露出个正在融化的冰匣。匣中金盏残片上的毒渍,与三皇子侍从指甲缝里的紫色晶体同源。
“南海沉香熏染的金器,赵贵妃独享的贡品。”三皇子用绢帕裹起金盏碎片,帕角绣着的木兰花苞里藏着颗米粒大的玉珠,那玉珠的光泽与苏绣棠发间金冠镶嵌的东珠如出一辙。
五更鼓响时,密道开始渗水。老吏推动《山河舆图》架后的机关,整面墙缓缓闭合的刹那,永昌七年的木箱突然塌陷,露出箱底暗格里的青铜匣。匣面铸造的貔貅怒目圆睁,左眼空缺的形状正好与苏绣棠的玉佩吻合。
雨停时分,三方在渐亮的天光里对峙。三皇子将青铜匣推至苏绣棠面前:“开启此匣需要苏氏血脉。”他褪下腕间沉香木珠放在匣上,“皇姐托我转交此物,她说你见过自然明白。”
苏绣棠割破指尖将血滴入貔貅左眼。匣盖弹开的瞬间,满室弥漫开苦杏仁混杂茉莉的香气——匣中端敬皇后的遗书与半块兵符之下,压着幅用母亲发丝绣成的皇宫人员往来图。图中赵贵妃寝宫的位置,密密麻麻标注着与西山毒矿脉络相同的记号。
晨光彻底穿透雨云时,三皇子侍从的尸身已化成血水。老吏用铜杵蘸取血水在青石板上画符,符文中显现的日期恰是苏家库房起火前三日。
“三日后秋祭大典,赵贵妃会将毒谋转嫁给礼部尚书。”三皇子咳嗽着将兵符塞进苏绣棠袖中,“皇姐在慈宁宫等你,她手里有赵德全侄女的供词。”
驿马嘶鸣声自宫墙外传来,谢知遥斩断的银针还在梁柱上颤动。苏绣棠抚过青铜匣中母亲留下的发绣,那些发丝在日照下突然变作金黄——正是赵清漪今日鬓间新簪的金步摇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