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的晨霜凝在造办处旧址的断垣残壁上,将荒草镀成银白。苏绣棠藕荷色衣摆扫过覆霜的青砖,素纱比甲在薄雾中泛出珍珠般的光泽。谢知遥墨色常服肩头沾着夜露,腰侧侯府令牌的玄铁光泽惊起了栖在破窗上的寒鸦。
老匠人蜷在塌了半边的土炕上,空酒坛滚落脚边。见到令牌上雕刻的狴犴纹时,他浑浊的眼睛突然清明,枯瘦的手指在炕沿摸索出个油布包。展开的图纸上,金盏内壁的螺旋纹路细如发丝,纹隙间标注的尺寸竟与西山云母矿脉的裂隙数据完全相同。
“赵大使让在螺旋深处镀层药玉。”老匠人指甲抠着图纸边缘,“那药玉遇热则软,能渗毒入水。”他忽然剧烈咳嗽,吐出的痰液里混着金粉——正是赵清漪马鞭柄上镶嵌的碎金色泽。
与此同时,锦棠织坊调香室内云蒸霞蔚。云织将南海沉香片铺在特制的银网上,炭盆里煅烧的西山玉炭正发出噼啪轻响。当沉香触及特定温度时,蒸腾的烟气突然转为诡谲的紫金色,在琉璃罩内凝成凤凰衔莲的虚影。
赵府老花匠踩着晨霜送来个陶罐,罐底香灰里埋着未燃尽的沉香木片。老人粗布袖口露出的腕疤形状,恰与苏绣棠记忆中自家老花匠的烫伤如出一辙。“嬷嬷每回焚香都要添勺白粉。”他指甲挑出点灰色粉末,那粉末遇空气即散发苦杏仁味。
阿青在织坊檐角擒住的第三个探子齿间藏毒囊,毒囊外壳的彩绘与赵清漪昨日新染的指甲同色。谢知遥卸掉探子下颌时,从其衣领抖落的金箔上,印着与金盏图纸完全一致的螺旋纹。
午时日光照进调香室,云织突然轻呼。只见琉璃罩内凝结的香露竟在光线下分作三层,最下层沉淀的漆黑物质正缓缓腐蚀银网。她取来老花匠送的香灰对比,两者相遇时迸发的青烟里浮出“朱颜改”三字的虚影。
定北侯旧部送来的密报裹在箭矢中钉入织坊梁柱。曾任刑部验毒官的退伍老卒在绢书上写道,赵德全尸骨指甲缝里提取的毒质,需用南海沉香做药引才能生效。绢角绘着的药杵图案,与老吏日常捣药的铜杵纹路镜像相对。
三皇子驾临织坊时披着杏黄斗篷,咳嗽声震得调香瓶轻颤。他指尖捏着枚玉扣对着香露照看,玉扣上闭目凤凰的尾羽在烟气中突然睁开双眼——那瞳孔的纹路竟与老匠人图纸上的螺旋纹完全吻合。
“赵贵妃宫里的香炉,炉底刻着同样的图案。”三皇子将玉扣投入香露,玉身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这玉扣是太后赐给赵家的聘礼,原本有一对。”
暮色四合时,老匠人在侯府别院见到三皇子珍藏的金盏残片。他抚摸着碎片边缘的螺旋纹老泪纵横:“当年赵大使逼我们用病奴试毒,那些奴仆咳出的血沫都带着金粉。”他颤抖着从枕中抽出发黄的名册,记录试毒者姓名的那页,墨迹晕染出与西山矿工名册相同的污渍。
就在证据即将完整时,赵府别院传来落水声。嬷嬷沉入结薄冰的池塘前,将另一枚玉扣塞给假装修剪枯枝的老花匠。那玉扣在月光下显现出隐藏的徽记——展翅凤凰目中的双瞳,正是赵贵妃独有的标记。
谢知遥夜探赵府取回嬷嬷的账本,册页间夹着的沉香采购记录显示,永昌七年之后赵家南海沉香的用量突然倍增。而新增供货商的印章,竟与三皇子日前赏赐给赵清漪的胭脂盒底印同源。
五更时分,苏绣棠将两枚玉扣拼合。完整凤凰在烛火下投射出的影子,正好笼罩住铺开的皇宫舆图中赵贵妃寝宫的位置。云织突然发现,玉扣裂隙处渗出的胶质遇热散发的气味,与调香室香露底层的黑色物质完全相同。
霜重时分,驿马送来西山矿场的急报。矿工在废弃坑道里发现具缠绕金线的尸骨,骨骸怀中紧握的账本记录着赵家秘密采购药玉的明细。而那账本最后一页的签名,与三皇子今日赏画时的落款笔迹有着相同的起钩方式。
第一缕阳光穿透霜雾时,苏绣棠对着满桌证据轻抚玉扣。沉香余烬在晨风中打着旋儿,组成了与端敬皇后手札末页相同的莲花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