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的初雪覆满江南织造局的黛瓦,将飞檐下的铜铃冻成剔透的冰雕。苏绣棠雪青色衣摆掠过积雪的石阶,白狐裘斗篷的银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流光。老书吏提着的羊角灯在风中摇曳,灯影扫过档案库门楣时,照见匾额暗处一道新添的刀痕——那痕迹的走向与阿青短剑的刃纹完全相同。
推开沉重的檀木门时,陈年墨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永昌七年的紫檀档案架顶层,军需记录册的锁扣竟用特制药水封缄。苏绣棠用银簪轻触锁眼,融化的冰晶里浮出半枚凤凰衔莲印,那莲心的金粉色泽与赵清漪日前折断的玉簪断面如出一辙。
账册内页的涂改处,被刮去的墨迹下显露出用隐形药水书写的真实数据。老书吏佝偻着背递来放大镜,镜柄镶嵌的墨玉突然映出夹层里的残页——特供长春宫四字的笔锋,与三皇子批阅奏章时的起笔方式分毫不差。
子时雪光透进窗棂,苏绣棠在核对永昌六年账目时发现,同年北疆军旗用金线量锐减的记载旁,盖着定北侯府的狴犴徽印。她指尖抚过印纹的瞬间,窗外突然响起瓦片碎裂声。阿青擒住的探子齿间毒囊外壳,绘着的螺旋纹与金盏图纸上的纹路同源。
谢知遥踏雪而来时,墨色锦袍肩头落满琼英。他带来的北疆军报显示,永昌七年春季缺失的金线数额,恰好与赵贵妃同期新建别院的造价相当。更可疑的是,他抖开袖中密图,军需监造官在查账前暴毙,死因与端敬皇后相同。
三皇子的密信裹在箭矢中钉入梁柱。展开的桑皮纸上,先帝金线案的涉案人员名单里,赵贵妃祖父的名字被朱砂圈出。信纸边缘用黛粉绘着的丽妃小像,裙角盘金绣的针法与苏家祖传的星陨针完全相同。
云织在查验残页金线样本时,药液突然沸腾。蒸腾的雾气在琉璃罩上凝成江南盐运四字,字形结构与玉扣暗藏的舆图印章严丝合缝。老书吏见状突然跪地,从鞋底取出半页泛黄的奏折残本——正是苏父永昌六年弹劾织造局的密奏,结尾处被血渍污损的日期,恰是皇长子夭折前三日。
五更鼓响时,档案库突然窜起幽蓝火苗。老书吏推开暗门将苏绣棠推出火海,自己返身扑向燃烧的档案架。他最后抛出的铜钥匙在空中划出弧线,钥匙齿痕与周师傅玉雕工具上的磨损处完全契合。
冲天火光中,谢知遥斩断横梁救出昏迷的老书吏。老人怀里紧抱的铜匣内,装着永昌元年至七年的金线流向记录。每页特供长春宫的标注旁,都画着与西山矿脉图相同的标记。
雪停时分,苏绣棠在织坊密室拼合所有线索。残页上的金线样本在烛火下突然迸裂,露出的芯材竟是用皇长子生辰八字缠绕而成。云织用特制显影药水喷洒,金线表面浮现出赵贵妃亲手绘制的咒符图案。
三皇子冒雪送来先帝时期金线案的卷宗抄本。展开的绢本上,丽妃暴毙案的证物清单里赫然列着苏氏贡锦,而经办此案的官员,正是如今赵贵妃的胞兄。卷宗末页的指纹,与老书吏铜匣内密信的落款印鉴重叠。
暮色四合时,苏醒的老书吏吐出惊人真相:令尊当年发现赵家借织造局挪用军饷,更查出皇长子夭折与毒金线有关。他颤抖着指向窗外雪地,证据藏在织造局地窖,入口在......
话音未落,弩箭破窗而入。阿青挥剑挡开的箭矢钉入墙壁,箭翎染着的毒液瞬间腐蚀了青砖——那毒液的腥气,与秋月日前打翻的胭脂盒气味完全相同。
当夜子时,苏绣棠按老书吏所述推开地窖暗门。尘封的铜箱内装满赵家与织造局往来的密信,最底下压着皇长子夭折前的脉案抄本。太医记录的症状,与端敬皇后薨逝前的病征一字不差。
雪花再次飘落时,所有线索在密室织锦上串联成网。特供金线、咒符、军饷亏空、两代皇室命案......苏绣棠轻抚父亲密奏上晕开的血渍,那暗红的形状恰如江南地图上被赵家掌控的盐场分布。
晨光染白窗纸时,谢知遥带来急报:赵贵妃今晨下令彻查织造局,三皇子则提议重审先帝金线案。雪地上一行新添的脚印通向宫墙,脚印边缘沾着的金粉,正与档案库灰烬中提取的残留物同源。
苏绣棠将铜箱内的证据铺满桌案。当最后一份脉案与金线样本并置时,烛火突然爆出灯花,投在墙上的影子竟组成完整的江南舆图——所有线索指向的中心,正是赵贵妃娘家掌控的三大盐场正下方的废弃银矿。
初晴的日光刺破云层,积雪开始消融。苏绣棠望着渐露的青石板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父亲密奏上那个被血渍浸透的日期。雪水沿着屋檐滴落,在石阶上敲击出与当年织机相似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