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二的小雪细密如筛,将云锦阁旧址的黛瓦覆成素白。苏绣棠雪青色常服的银线梅纹在雪光中若隐若现,白狐裘斗篷的银毫扫过门廊时,惊起了檐下冰凌。阿青深青衣袍的左肩渗出暗红,包扎伤处的白布边缘已凝了霜花,他指尖在雪地上绘出的布防图,与老药工字条背面的暗记完全重合。
谢知遥玄色大氅的貂毛领缀着冰珠,他带来的京畿卫队悄无声息地封锁了后山松林。当子时的更鼓透过雪幕传来,松林深处的老药工跌撞而出,破旧棉袄肩头落着的松针竟与赵清漪日前簪发的玉簪纹路同源。
地窖...地窖里在赶制北疆的冬衣衬线。老药工颤抖着递来琉璃瓶,瓶中幽蓝粉末在雪光下泛出与皇长子小衣相同的荧光,每件冬衣要缝三丈毒线,五万件...五万件啊!他枯瘦的手指在雪地上划出的数字,恰好与账册中缺失的军需数额相等。
雪势渐猛时,老药工突然撕开棉袄内衬。藏着的工艺流程记录用血写着配比,永昌十四年新添的雪见愁成分,遇体温即化的特性与北疆酷寒严丝合缝。他耳后突然渗出黑血,倒地前塞给苏绣棠的半块兵符,符面刻着的北疆地形图与父亲密奏中的批注区域完全重叠。
京畿卫队突入云锦阁的刹那,地窖传来机杼断裂的巨响。谢知遥斩落的门锁内芯竟用毒液浇铸,锁孔溢出的紫烟在雪中凝成御药房三字的冰雕。锦鳞卫控制的地下工坊里,堆积的毒线卷轴高及横梁,每卷标签都盖着与长春宫账册相同的凤凰衔莲印。
阿青带伤指挥搬运证物时,发现地窖暗格藏着的北疆冬衣样本。内衬金线绣着的北斗七星阵,星位排列与西山巫蛊祠的祭坛布置如出一辙。更令人心惊的是,衣领处用隐形药水绣着的编号,竟与北疆大营的军籍册序列吻合。
老药工在返回途中突然抽搐,七窍流出的黑血在雪地上绘出御药房的格局图。他攥着苏绣棠袖口的指节发白:他们...换了陛下养心殿的安神香...未尽之言被风雪吞没,他僵直的指尖最后指向皇城方向,指甲缝里嵌着的药渣与云锦阁提取的雪见愁原料同源。
五更时分,证物在定北侯府别院铺开。冬衣内衬的金线在烛火下突然迸裂,露出的芯材里缠绕着写满咒语的桑皮纸。谢知遥用父亲遗留的北疆舆图对比,发现毒线冬衣的配发区域,正好覆盖了赵贵妃兄长麾下将士的驻地。
云织连夜化验雪见愁,发现这种新毒需与御药房的安神香同源才能生效。当地将养心殿香灰与毒线并置时,琉璃皿中突然腾起青烟,烟迹在空中组成了完整的下毒脉络——从云锦阁到北疆大营,从御药房到养心殿。
风雪叩窗时,苏绣棠将老药工遗留的兵符浸入药水。符面渐渐显露出御药房的人员名册,掌管安神香的太医姓氏旁,朱笔批注的赵氏家奴四字墨迹未干。而名册末页的指纹,与长春宫账册上赵贵妃的指印大小完全一致。
阿青高热昏迷中仍紧握佩剑,医正取出的箭镞在药汤中突然变色。镐尖附着的紫色晶体遇热融化,组成了与北疆军报上相同的密文符号。谢知遥当即修书八百里加急,动用侯府旧部拦截运往北疆的毒线冬衣。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苏绣棠对着满室证物轻抚父亲遗留的舆图。当御药房的坐标与云锦阁位置重叠时,烛火突然爆出灯花,投在墙上的影子显出了龙榻的轮廓——那枕畔香炉的位置,正与老药工临终所指的方向严丝合缝。
雪停时分,驿马送来北疆的急报。拦截的冬衣车队中,押运官怀里的调令盖着御药房的特殊印鉴。而随行的军医验货记录显示,这批冬衣的验收人竟是三日前暴毙的太医正。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苏绣棠将御药房名册摊在案上。所有线索如毒线般缠绕成死结,一端系着北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另一端牵着深不见底的宫闱秘辛。她指尖划过名册上赵贵妃的指印,那鲜红的印泥在光照下突然流动,仿佛无数泣血的眼睛。